有时,当油灯橘黄的光晕在土墙上跳跃晃动时,会诡异地与前世记忆中图书馆穹顶那斑斓绚丽的彩绘玻璃光影重叠。那瑰丽的色彩、神圣的光线曾让她心驰神往,此刻却只带来一种时空错位的眩晕感,随即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破碎,只剩下眼前单调摇曳的昏黄。
窗外啄木鸟“笃、笃、笃”的啄木声,那单调而富有节奏的敲击,会毫无预兆地幻化成前世键盘敲击时清脆、密集的“哒哒”声。导师在讲台上分析雍史中“世宗朝无嗣危机与女子恩科萌芽”时那清晰、冷静、充满穿透力的嗓音,会与祖父林老根在院中与村长讨论“今年粮税恐又要加征”时那忧虑、低沉的语调骤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荒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最清晰、也最痛苦的,是那场终结一切的图书馆大火。记忆并非连贯的画面,而是破碎的感官地狱:皮肤上骤然炸开的、撕心裂肺的灼痛感;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纸张焦糊与化学物质燃烧的呛人烟尘钻入鼻腔;视野被翻滚的、吞噬一切的橘红色火焰和浓黑烟雾彻底占据;耳边是火焰贪婪的咆哮声、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声、以及自己因吸入浓烟而发出的剧烈呛咳声……最深刻的,是眼睁睁看着那册承载着导师遗愿的《雍史拾遗》孤本,在烈焰中无助地翻卷、蜷缩、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飞灰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力!每当这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小小的身体就会如同遭受电击般剧烈地绷紧,心脏狂跳,喉咙里发出惊恐的、短促的呜咽或尖锐的啼哭。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总会立刻引来母亲赵氏忧心如焚的低语和加倍温柔的抚慰:“棠儿乖…棠儿不怕…娘在呢…噩梦飞走了…飞走了…” 那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是唯一能将她从烈焰地狱拉回现实的锚。
这些碎片化的前尘,每一次闪现都像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切割着她试图融入新世界的努力。它们一遍又一遍地、冷酷地证实着一个她不愿面对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苏清妍,那个热爱历史、渴望在故纸堆中探寻真相的灵魂,已经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这里不是梦境,而是她以“林锦棠”之名,背负着沉重枷锁重生的真实世界。
感官信息的不断积累,与前尘记忆碎片的反复冲击、碰撞、对比,如同锻打铁器的重锤,在林锦棠混沌初开的意识中,终于淬炼出一个冰冷、清晰、不容置疑的认知:
她死了。
死于一场为了抢救承载历史真相的孤本而引发的、吞噬一切的图书馆大火。
她重生了。
灵魂被投入一个生产力低下、生活方式原始、观念蒙昧的架空古代王朝——大雍。
她成了林锦棠。
一个降生在偏远闭塞、笼罩着“百年无女”诡异魔咒的小山村——青石村的女婴。
一个甫一出生就被冠以“天降祥瑞”、“凤凰命格”之名,承载着整个林氏家族乃至青石村全体村民厚重到令人窒息期望的存在。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甚于初生时的啼哭。它像一股寒流,瞬间冻结了感官探索带来的新奇感,让她在襁褓中感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与茫然。前世所学的丰富历史知识,此刻不再是慰藉,反而成了冰冷的预言书。她清晰地知道,在一个以男性为主导、女性被视为附庸的封建农耕社会,“祥瑞”的光环或许能带来一时的瞩目与优待,但它本质上脆弱而虚幻。当新奇感褪去,当她的成长无法满足那些被无限拔高的期望(成为“人中龙凤”、“凤凰”),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铁律与现实发生碰撞,这光环会迅速褪色,甚至可能反噬,变成禁锢她、否定她的沉重枷锁。更何况,这“百年唯一”的设定本身就透着诡异和不祥,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青石村上空。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因果?是某种神秘力量?还是残酷的自然选择?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隐忧,悄然爬上她稚嫩的心房,缠绕收紧。
然而,就在这份因认知清晰而产生的巨大不安与隐忧几乎要将她淹没之时,另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温暖、更加恒久的力量,如同穿透阴云的万丈阳光,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浸润着她惊惶的灵魂——那便是家人毫无保留、近乎虔诚的爱护与珍视。这份爱,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最坚实的锚点,最温暖的避风港。
母亲赵氏—她是林锦棠在这个世界最深的依恋。每一次哺乳,不仅仅是食物的供给,更是生命与生命的连接。赵氏怀抱的温暖,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她哼唱《棠梨调》时温柔专注的神情,她每一次在她因噩梦惊醒时那忧心如焚、立刻给予的抚慰与低语……点点滴滴,都汇聚成一股深沉如海、纯粹无瑕的母爱洪流。这份爱,不因“祥瑞”之名,只因为她是“棠儿”,是她怀胎十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诞下的血脉。这份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条件的爱,是林锦棠对抗一切未知与恐惧最强大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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