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随意指了其中一个窝棚:“就这儿,自己找地方挤。晚上别乱跑,被巡逻队当探子崩了,可没人收尸。明早五点,哨子响了集合上工。”说完,也不等楚青天回应,便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
楚青天掀开那块当门用的脏麻布,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窝棚里没有光,只能隐约看到地上铺着厚厚的、已经板结的干草,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黑影,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空气浑浊得如同固体。
他适应了一下黑暗,勉强在靠近门口、相对通风好一点的地方找到一小块空地。刚放下背包,旁边一个黑影动了动,翻过身,露出一张被苦难和生活摧残得早衰的脸,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眼神浑浊。
“新来的?”那人声音沙哑地问。
“嗯。”楚青天应了一声。
“嘿,又一个找死的。”那人嗤笑一声,带着一种麻木的嘲弄,“哪儿的?”
“北面来的。”楚青天含糊道。
“都一样。来了这黑岩镇,就是进了阎王爷的簿子了。”那人似乎没什么睡意,也可能是被挤得睡不着,自顾自地低声道,“看你年纪轻轻,干嘛想不开来这鬼地方卖命?”
“缺钱。”楚青天沿用之前的借口。
“钱?”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压抑地咳嗽起来,“钱是有命赚,也得有命花!三号坑……嘿,那是个吃人坑!塌方、漏水、哑炮……哪天不死人?沙皇的人只管要矿石,谁管你死活?一百五?买你的命呐!”
楚青天沉默地听着。这正是他需要的信息。
“老哥怎么称呼?来多久了?”他试着套话。
“叫老蔫就行。”那人叹了口气,“来了小半年了,算是命大。之前一起住的,换了三茬人了。”
“除了挖矿,沙皇还做别的生意吗?我看外面市场挺大。”楚青天状似无意地问起。
老蔫立刻警惕起来,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小子,不想死得快点,就少打听!沙皇的生意也是你能问的?挖你的矿,拿你的钱,别的,看见也当看不见,听见也当没听见!不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在这时,窝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喝骂声!麻布门帘被人粗暴地掀开,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猛地扫了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都他妈起来!查铺!”一个粗暴的声音吼道。
窝棚里顿时一阵骚动,睡眼惺忪的工人们慌乱地爬起来。楚青天的心猛地一提,但脸上依旧保持镇定,跟着众人站起身。
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手持砍刀和土枪的壮汉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的头目,目光凶狠地扫视着窝棚里的每一个人。
“搜!”刀疤脸一挥手。
手下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开始翻检工人们少得可怜的行李,粗暴地推搡着每一个人,进行搜身。
楚青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贴身的油布包里,藏着那半块要命的金属牌和薄膜地图!一旦被搜出……
一个手下朝他走来,手电光在他脸上晃了晃,然后开始粗鲁地拍打他的身体。楚青天全身肌肉紧绷,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万一暴露该如何应对,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
就在那双手即将摸向他内袋的瞬间,窝棚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更大的喧哗声和叫骂声,似乎是从主厅方向传来的。
刀疤脸头目脸色一变,侧耳听了听,骂了句:“妈的,又是独眼龙那帮杂碎来找事!”他显然顾不上这边了,立刻对手下吼道:“别搜了!都跟我来!快点!”
搜查瞬间停止。几个打手迅速收队,跟着刀疤脸急匆匆地冲出了窝棚,脚步声迅速远去。
窝棚里死寂了片刻,然后才响起一片心有余悸的喘息和低声咒骂。
老蔫瘫坐回草堆上,喘着粗气,对楚青天低声道:“看见没?这就是黑岩镇!妈的,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出……算你小子走运!”
楚青天缓缓松开了在背后悄然握紧的拳头,掌心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踩进了真正的泥潭深处。坤沙的势力盘根错节,内部似乎也有纷争,监视和控制无处不在。在这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慢慢坐回那点可怜的干草上,背靠着冰冷的、满是污垢的木板墙。窝棚外的喧闹似乎渐渐平息,只剩下窝棚内工人们不安的翻身和叹息声。
黑暗中,他轻轻摸了一下胸前,那硬物的轮廓隔着衣服传来冰冷的触感。
寻找真相和复仇的道路,远比想象的更加艰险。但他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明天,三号矿坑。他倒要看看,这个吃人的魔窟,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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