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在风沙巨兽的蹂躏下发出濒死的呻吟。狂沙从湿泥剥落的缝隙里如毒蛇般钻入,带着刺鼻的铁锈与硫磺气息,瞬间填满了狭小空间。羊油灯最后一丝火苗在风沙的利爪下挣扎熄灭,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兜头泼下,吞噬了一切轮廓。
楚明昭残存的那点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在萧凛那一声撕裂灵魂的“保命符”呓语中,猛地爆开,旋即又被更汹涌的黑暗和剧痛狠狠摁入深渊!
“呃——!”
肺腑深处炸开的剧痛让她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又一大口粘稠腥甜的黑血冲破齿关,如同绝望的泼墨,狠狠喷溅在身前粗糙的斗篷上,温热的液体顺着布料纹理迅速洇开,也溅了林红缨满臂。
“殿下!”林红缨的嘶吼带着泣血的惊惶,在震耳欲聋的风沙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她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铁箍,不顾那滚烫的血污,死死将楚明昭向后软倒的残躯锁在怀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喷溅的血点,砸在楚明昭冰冷汗湿的额角。
假的……旗是假的……刀是没开刃的青铜镀铁……那封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背负百年牝鸡司晨滔天骂名、令她午夜梦回刻骨蚀心的休书……竟是……竟是他在绝境中为她强撕开的一道生门?一个扭曲的、浸满血泪的……保命符?!
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楚明昭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搅动着里面沉积了百年的恨意与孤寂。前世冰冷的河水,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一具肿胀发白的浮尸,野狐峪咆哮的洪水,鹰愁涧焚城的烈焰……还有神武门外,那柄架在她脖颈上、冰冷沉重、象征着帝王无情与彻底背叛的“斩旗刀”!那刀锋的寒意仿佛此刻依旧贴着她的皮肤!
假的?都是假的?!
她沾满血污、冰冷颤抖的右手,在绝对的黑暗与混乱中,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执拗。猛地挣脱了林红缨试图再次包裹它的手!指尖在身下粗糙的狼皮和冰冷的沙粒间疯狂摸索,带着孤注一掷的、穿越了百年迷雾的决绝!
找到了!
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冰冷、坚硬、带着她无比熟悉的棱角与断裂茬口的物件!
半截青铜刀尖!神武门外那柄“斩旗刀”崩断的残刃!她背负骂名的铁证,蚀骨仇恨的冰冷信物!
此刻,被她的指尖死死攥住!冰冷的触感沿着神经直刺灵魂深处,与脑海中翻腾的“保命符”呓语疯狂碰撞、撕扯!百年恨意铸就的坚固堤坝,在这惊世骇俗的真相洪流冲击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层碎裂的呻吟!
“嗬……嗬嗬……”
破碎的呜咽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从她紧咬的、沾满血污的唇齿间断续挤出。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如同决堤的熔岩,汹涌而出!灼热地冲刷过冰冷的脸颊,混合着冷汗和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紧攥着青铜残刃的手背上,也砸落在身下那张象征着守护与短暂温暖的狼皮上。
“假的……没开刃……”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意识在剧痛与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彻底涣散,身体软倒在林红缨怀里,只剩下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指尖却依旧死死扣着那截冰冷的青铜,仿佛那是她在这天崩地裂的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残酷的坐标。
棚屋另一端,萧凛蜷缩在干草堆中的高大身躯,在楚明昭喷出那口黑血的瞬间,似乎被无形的重锤再次狠狠击中!他布满不正常潮红、沾满汗水和泪水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沉重紊乱、如同拉锯般的喘息,意识彻底沉入高热灼烧的混沌地狱。
沙暴的咆哮声浪,在棚屋濒临解体的哀鸣中,似乎攀上了一个更加疯狂的顶点。亿万颗沙砾以毁灭性的力量撞击着每一寸壁板,支撑的胡杨木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缝隙处涌入的沙流几乎成了小型的瀑布。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
林红缨将楚明昭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死死抵住风口最烈的方向。玄铁面甲早已摘下,沾着血污和泪水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毅。她渡入楚明昭经脉的内力更加不顾一切,如同决堤前最后的洪流,疯狂冲击着那枯竭如荒漠的关隘,试图稳住那缕飘摇欲熄的生命之火。
时间在风沙的肆虐和棚屋的呻吟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息都像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整整一夜。那毁天灭地的咆哮声,终于如同潮水般,一点点退去。撞击声变得稀疏,最终只剩下风穿过胡杨林梢的呜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一缕极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棚顶毡毯的破洞和尚未被沙尘完全堵塞的缝隙,吝啬地洒落进来。照亮了棚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厚厚一层黄沙覆盖了地面、草铺和所有物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血腥和汗液混合的浑浊气味。楚明昭依旧昏迷在林红缨怀中,脸色灰败得如同陈年旧纸,唇边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那截冰冷的青铜残刃,依旧被她无意识地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僵硬的青白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