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在苏妙那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逼视下,小皇帝沾满泪水的稚嫩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破罐破摔般的决断,微弱地响起:
“准…准苏将军…所奏…追封…及…入太庙…之礼…照…常…进…行…”
---
三日后,子夜。
太庙。
森严的殿宇如同巨大的黑色怪兽,匍匐在神都的至高点。汉白玉的台阶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两侧矗立着沉默的石像生,形态各异的瑞兽在夜色中投下狰狞的暗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陈年木料和冰冷石砖混合的沉重气息,带着一种隔绝尘世的肃穆与死寂。
庄严肃穆的入庙仪式早已结束。沉重的朱漆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空旷巨大的正殿内,唯有长明灯幽暗跳动的火苗,勉强驱散着浓重的黑暗,在无数层叠的、供奉着萧氏列祖列宗与历代帝后牌位的紫檀木神龛上,投下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阴影。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在最靠近烈祖皇帝萧凛神位的一处空置的、新设的神龛之上,静静地供奉着一块崭新的、由金丝楠木制成的牌位。牌位打磨得光可鉴人,上面以最工整的馆阁体,镌刻着几个在幽暗灯光下依旧闪烁着金漆光泽的大字:
“大胤昭烈武皇后楚明昭之神位”。
牌位之前,没有寻常的画像,没有华丽的衣冠。只有一副冰冷、沉重、赤红如血的战甲,被极其庄重地供奉在特制的紫檀木支架之上!甲胄在幽暗的长明灯火下,依旧散发着惨烈的杀伐之气和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绝。那些累累伤痕和暗褐血渍,在神圣的香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如同闯入这片肃穆死寂之地的、来自战场的血腥烙印。
殿内一片死寂。守夜的宦官和礼部官员早已被清退至殿外远处。唯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哔剥声,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幽深。
巨大的供桌之下,厚重的明黄帷幔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楚念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宽大的旧棉袍,小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在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恐惧中难以抑制地瑟瑟发抖。太庙里太黑了,太冷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牌位在摇曳的灯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像无数沉默的鬼魅注视着她。空气中浓烈的檀香味让她头晕,更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师父不在这里。师父在很远很远的、风雪呼啸的雁回关外,睡在那副冰冷的甲胄里,睡在那座巨大的、沉默的冰碑旁…
巨大的孤独和被遗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胸腔。她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泪水,目光死死地投向供桌上方,那块崭新的、在幽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牌位。
“师父…” 细微如同蚊蚋的呜咽,带着浓重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在死寂的大殿中飘散,“…这里好黑…好冷…念念怕…”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手脚并用地从供桌下爬了出来。冰冷的金砖地面冻得她小小的身体一哆嗦。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供奉着牌位和赤血甲的紫檀神龛前,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冰冷的基座。
她伸出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小手,踮起脚尖,极其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崭新的、沉重的金丝楠木牌位,从高高的神龛上抱了下来。冰冷的牌位入手沉重,带着檀香和木头的气息。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也如同抱着最后一块浮木,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冰冷的牌位搂在怀中,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神龛投下的阴影里。
“师父…”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牌位金漆之上,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她将小脸紧紧贴在冰冷的木头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与气息,“别丢下念念…这里好黑…念念怕…带念念走…念念要跟你去雁回关…念念不怕冷…”
细微无助的呜咽,如同最悲伤的安魂曲,在空旷死寂、弥漫着神圣檀香与血腥杀伐之气的太庙正殿中,幽幽回荡,最终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没。
殿外远处的廊下阴影中,崔琰并未离去。他背对着森严的太庙正殿,负手而立,仰望着铅灰色苍穹中那轮被薄云遮蔽、显得格外凄冷的残月。紫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一名心腹宦官无声地侍立一旁,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刚刚摔碎、还冒着热气的贡品雨前龙井的残骸。锋利的青瓷碎片边缘,赫然沾着几缕新鲜的、暗红色的血丝。
崔琰缓缓抬起右手,借着廊下幽暗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正缓缓渗出,滴落在他紫袍的袖口上,洇开一小团不断扩大的、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紫黑色的湿痕。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深陷的眼窝中倒映着凄冷的残月,眼神深处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计划被打乱的狂怒,是功亏一篑的暴戾,是对那副赤血甲、那个名字深入骨髓的忌惮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声“非萧家妇”所震慑的寒意。
冰冷的夜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无声地掠过太庙森严的殿宇,呜咽着,如同亡魂的低语。
喜欢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