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铅灰色的苍穹,仿佛被西山军功碑那沉默的玄岩巨影压得更低了几分。镇国女将军府深处那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似乎也被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金石气息所取代——那是碑石无声的重量,是供奉于讲武堂正厅那副赤血残甲散发的凛冽杀伐,更是无数道投向此地的目光所汇聚的无形枷锁。
暖阁内,炭火盆依旧烧得通红,跳跃的火光却再难驱散弥漫在楚明昭周身的蚀骨阴寒。她深陷在锦被之中,素白的中衣衬得那张脸灰败得近乎透明,左肩胛下那道贯穿的箭疤在每一次微弱呼吸下都牵扯出空茫的剧痛,如同灵魂被钉穿后留下的永恒烙印。林红缨跪坐榻前,冰冷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锁扣,死死包裹着楚明昭那只枯瘦冰凉的手,精纯的内力如同决堤前最后的涓流,不顾一切地渡入那枯竭如荒漠的经脉,维系着那盏风中残烛最后摇曳的光亮。她玄铁面甲下的下颌绷紧如铁,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只手脉搏的微弱与紊乱,每一次跳动都像踩在万丈深渊的细索上。
“殿下…” 苏妙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后的粗粞,更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玄色云纹锦袍上沾染着未干的墨渍,显然是刚从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朝争中抽身。她将一份誊抄的奏疏副本重重拍在榻边小几上,力道之大,震得药盏轻颤,冰冷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刃。
“崔琰…及其党羽…联名弹劾!言…西山军功碑…不分男女…并列功勋…混淆阴阳…祸乱纲常!更…更污蔑殿下…开放西域商路…允女兵远行…乃…勾结敌国…西戎…白驼城…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暖阁内每一个人的心脏。赵青禾(小荷)握着炭笔的手猛地一颤,笔尖在誊录军功名录的宣纸上戳出一个深黑的窟窿,墨迹迅速洇开,如同心头滴落的血。韩青垂着眼睑,袖中的算盘珠子无声却疯狂地捻动,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鬓角瞬间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着他内心惊涛骇浪般的计算——弹劾的连锁反应,崔琰下一步可能的杀招,反击所需的资源与代价…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悬崖峭壁。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死寂。楚明昭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单薄的肩胛骨在素白中衣下剧烈地起伏、凸起,仿佛濒死的鸟徒劳地挣扎。她死死捂住嘴,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因极致的痛苦紧紧闭起,额角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与灰败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待那阵几乎要将残存魂魄都咳出来的痉挛稍平,她摊开紧捂的素白丝帕——
中央赫然又是一大团粘稠、近乎纯黑的淤血!浓重的铁锈腥气混合着药味的苦涩,瞬间在暖阁内炸开!
“殿下!” 林红缨凄厉的悲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温热的药盏立刻递至唇边,另一只手的内力输送更加不顾一切,玄铁护腕下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楚明昭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撕裂的杂音,猛地推开药盏。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布满了蛛网般猩红的血丝。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苏妙带来的那份污秽的弹劾奏疏上,也未投向怒不可遏的苏妙,而是穿透了摇曳的烛火,穿透了暖阁紧闭的门扉,落向虚空深处那片供奉着赤血残甲的讲武堂正厅方向。
前世冰冷的河水…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一具浮尸…野狐峪咆哮的洪水…鹰愁涧焚城的烈焰…神武门外她呕出的鲜血…演武场泥泞中搏杀的身影…西域风沙里“玄凰商卫”染血的轻甲…军功碑上那密密麻麻、不分男女的名字…无数画面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哀嚎、驼铃、镌刻声,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冲撞、撕扯、融合!
“勾结…敌国…”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钝刀刮过朽木,极其艰难地从她沾血的唇齿间挤出。一股混杂着滔天讽刺、冰冷彻骨的悲怆与一种被逼至绝境后反而超脱的明悟,在她枯竭的心湖深处漾开死寂的波澜。“崔琰…只知…权争…倾轧…眼中…何曾…有…天下…”
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尖不是指向崔琰的奏疏,而是虚虚点向自己心口,再缓缓移向门外。
“红缨…” 声音微弱如同风中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在!” 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备…笔墨…” 楚明昭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像在耗尽生命最后的余烬,“传…本宫…口谕…”
苏妙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决死的寒光,单膝重重跪地,玄铁护膝撞击金砖发出沉闷巨响:“殿下!崔琰欺人太甚!末将请命!即刻率玄甲卫,踏平相府!此等构陷,唯血可洗!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取崔琰老贼首级献于阶下!”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虬结,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扑向猎物的雌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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