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 楚明昭嘶哑破碎的声音响起,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韩青身体一僵,头垂得更低:“末…末学…在。”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紧张。
“抬起头。”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韩青深吸一口气,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甫一触及楚明昭深陷眼窝中那片布满血丝的寒潭,便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落在了她身前那座巨大的沙盘之上。当他的视线扫过沙盘上那片猩红区域,尤其是看到“野狐峪”三个微雕小字时,瞳孔骤然一缩!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父亲…就是在那片峡谷…尸骨无存!
“认得…此地?” 楚明昭的声音冰冷,如同寒铁相击。
“…认…认得。” 韩青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家父…殉国…之处。”
“很好。” 楚明昭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沙盘上野狐峪谷口的位置,那里插着一面代表守军的、已经倾斜的靛青小旗,“王猛…你…族叔…率…五百…残兵…守此…谷口…已…一日夜…伤亡…近半…”
她顿了顿,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韩青骤然变得惨白的脸,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一字一顿地砸下:
“西戎…赤炎…轻骑…三千…围谷…粮仓…危在…旦夕…”
“鹰扬营…铁骑…援兵…需…一日夜…”
“黑石隘口…主力…被…西戎…王帐…亲军…牵制…无法…抽身…”
“告诉…本宫…” 楚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厉,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韩青的耳膜与心脏,“你…父亲…当年…用…三百…血肉…换来的…一日夜…今日…你…族叔…用…五百…残躯…还能…换回…几个…时辰?!”
轰隆——!!!
如同亿万道惊雷在韩青灵魂深处同时炸响!父亲临行前粗糙的大手最后一次揉乱他头发的触感,母亲接到噩耗后一夜白头的凄惶,祠堂里那冰冷无物的牌位…还有此刻,沙盘上那面摇摇欲坠的靛青小旗…族叔王猛那张豪爽带笑的脸…野狐峪粮仓熊熊燃烧的幻象…无数画面疯狂地冲撞、撕扯!
巨大的悲恸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楚明昭,嘴唇哆嗦着,嘶声吼道:“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算账的!我又不是武将!我连刀都提不动!你告诉我啊!我能怎么办?!看着他们去死吗?!就像看着我爹那样?!”
嘶吼声中,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汹涌而下。那压抑了三年的痛苦、愤怒、不甘与绝望,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
暖阁内,死寂无声。唯有少年悲愤绝望的嘶吼在回荡,唯有炭火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崩溃的少年。那目光深处,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只有一片被血火反复淬炼后的、近乎冷酷的沉静。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指向沙盘上野狐峪粮仓后方,一条极其隐蔽、标注着细小“泄洪故道”字样的蜿蜒沟壑。
“你…通…文墨…晓…算学…”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韩青混乱的心神之上,“告诉…本宫…”
“此地…距…上游…旧堰口…几何?”
“若…此刻…北境…黑石隘口…正西…五十里…天象…如何?” 她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林红缨。
林红缨冰冷的眼眸扫过暖阁角落一座精巧的铜制浑天仪,其上星宿流转,云气蒸腾,沉声道:“半个时辰前,黑石隘口烽燧传讯:西风转急,铅云如墨,隐有雷声。按北境天时…暴雨将至,且…雨势极猛!”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沉渊古剑骤然出鞘!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猛地按在沙盘上那条“泄洪故道”的尽头,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胶泥之中!
“告诉…本宫!”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死死钉在韩青布满泪痕的脸上,“若…掘开…旧堰口…放任…暴雨…山洪…灌入…此道…”
“洪峰…需…几时…抵达…野狐峪…粮仓…以西…三里…赤炎部…临时…马场?!”
“洪峰…过境…其…裹挟…泥沙…断木…威力…几何?!”
“赤炎部…轻骑…失去…战马…陷于…泥泞…乱石…之中…战力…尚存…几分?!”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射穿了韩青的悲愤与绝望!他沾满泪水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沙盘上那条毫不起眼的沟壑,再看向楚明昭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一个惊世骇俗、胆大包天的计划雏形,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他父亲是武将,但他自幼体弱,母亲只让他读书。他读《水经注》,读《九章算术》,读《营造法式》…那些枯燥的数字、地理、工事…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他猛地扑到沙盘前,沾着泪水和冷汗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沿着那条泄洪故道丈量着距离,脑海中疯狂计算着上游旧堰口到野狐峪的距离、可能的降雨量、山洪形成的速度、洪峰推进的流速、裹挟物的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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