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初春,被一场迟来的大雪彻底覆盖。琼玉碎落,压弯了宫墙内外新抽的柳枝,将连绵的朱甍碧瓦、雕梁画栋尽数染成一片肃穆的银白。然而,肃穆之下,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与喧嚣。新帝登基的钟磬余音尚在皇城上空回荡,巨大的权力更迭如同无形的巨手,搅动着朝堂的每一寸空气。
镇国长公主府内,却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暗涌。暖阁里,沉水香的气息沉厚如凝脂,竭力压制着无处不在的浓烈药味。炭火盆中的银骨炭烧得通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楚明昭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膝头摊着一卷翻开的《河西风物志》,目光却穿透了窗棂上凝结的冰花,落向西方那片铅灰色的、望不到尽头的苍穹。
自紫宸殿那场耗尽心力、尘埃落定的托孤拒鼎后,蚀骨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彻底蛀空了她残存的生机。风寒入骨,高热反复,咳疾缠绵不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锐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左肩胛下的箭伤在湿冷的天气里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鹰愁涧的惊变与身份暴露的代价。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映着窗外飘飞的雪影,唯余一片被时光和伤痛反复淘洗后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暗沉的金属指环。“山河同归,死生同契”的微凸篆文,清晰地烙印在指腹冰凉的肌肤上,带来一丝微弱却固执的牵绊。肃州沙暴中的血染骨笛,穿透万里风沙的呜咽《折柳曲》,石老狗密报上力透纸背的“当归”二字…如同遥远而模糊的残梦,在意识深处无声回荡,却已激不起半分波澜。身体油尽灯枯,灵魂亦被这滔天的责任与迟来的真相压得不堪重负。
“殿下,”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宫里的旨意…到了。新帝登基首诏,需您…亲迎。”
楚明昭沾满冷汗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深潭般的眸光缓缓移向林红缨手中捧着的、那卷明黄刺目的圣旨。新帝…萧珏。那个在紫宸殿昏暗光线下,曾怯生生躲在曹谨身后、如今却要执掌万里山河的稚子。她的“举荐”,谢清源那枚被推上棋盘的“痴愚”棋子,不知能否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为那孩子撑起片刻喘息之机。
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着释然与更沉重疲惫的情绪滑过心湖。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搭在林红缨伸出的、同样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臂上。每一次发力起身,都牵扯着筋骨深处空茫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唇色褪尽,唯余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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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长公主府正厅,香案早已备好。炉中三柱线香青烟袅袅,在肃杀的气氛中笔直上升。
宣旨太监身着簇新的绯红蟒袍,手捧明黄圣旨,立于香案之前。他身后,是数名捧着紫檀托盘的内侍,盘中覆盖着明黄绸缎,隐约可见玉圭、金印、丹书铁券的轮廓。厅内肃立着府中寥寥几名心腹仆从,人人屏息垂首,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
楚明昭在林红缨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踏入正厅。玄色貂裘厚重,衬得她愈发单薄如纸,深陷的眼窝在厅内明亮的烛火下,阴影浓重得如同不祥的烙印。她沾满冷汗的手死死抓住林红缨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皮肉,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每一步都异常滞涩,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镇国长公主楚明昭,接旨——!”宣旨太监尖细拖长的声音,带着新朝伊始的威仪,响彻厅堂。
楚明昭在林红缨的支撑下,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屈膝,欲行跪礼。然而,双膝甫一弯曲,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与巨大的眩晕便如同潮水般袭来!她身体猛地一晃,一大口腥甜瞬间涌至喉头!
“殿下免礼!”宣旨太监眼疾手快,连忙高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陛下特旨!长公主于国有擎天之功,体有沉疴,特许——立听宣旨!”
楚明昭沾满冷汗的身体微微一僵,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她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借着林红缨的力量,极其缓慢地重新站直身体。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卷明黄的圣旨,无悲无喜。
宣旨太监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庄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镇国长公主楚明昭,秉乾坤之正气,承河岳之英灵!幼习韬钤,长娴军旅,文能安邦,武可定国!昔西戎犯边,北境危如累卵,尔亲冒矢石,运筹帷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黑石隘口,焚贼粮于黑水;鹰愁涧上,定军心于倾覆!更献《十策》于朝,开女子讲武之先河,立砺锋丰碑于后世,功在社稷,泽被千秋!”
“朕嗣承大统,感念勋劳,特追殊荣,用酬元辅!兹进封尔为——护国女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赐丹书铁券,享九锡殊荣,见君不拜,剑履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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