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仿佛门口那如瀑的雨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时间在雨声的轰鸣中仿佛凝滞了片刻。终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滞涩。当他那张清俊却异常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楚明昭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狭长凤眼中,此刻翻涌着的惊涛骇浪!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如同被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击碎了他眼中惯有的冷静与锐利。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桌沿那摊开的册页上,钉在那个刺眼的名字上。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冷峭的脸,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下颌的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抽搐。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那本记载着无数阴谋与背叛的册子,此刻对他而言,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不……不可能……” 一个破碎的、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气音,如同挤过万载玄冰的缝隙,极其艰难地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猛地摇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抗拒,“家父……家父他一生清正……嫉恶如仇……怎会……怎会……” 后面的话,被喉咙里涌上的巨大哽咽死死堵住,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凤眼死死看向楚明昭,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被撕裂的信任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明昭……这……这是构陷!是杨廷安……是夜枭的诡计!他们知道‘蛛网’是我在掌控!他们想……想离间我们!想毁掉我们好不容易……”
“离间?” 楚明昭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得如同这密库中湿冷的空气。她没有看谢云琅痛苦的眼睛,目光依旧落在册页上那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行标注着“青蚨”和“江南财赋暗线”的小字。“承平元年举人,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致仕……联络旧部,掌江南财赋暗线……谢兄,令尊致仕后,可是长居江南姑苏城东,柳溪巷?” 她报出的地址,正是谢云琅曾无意间向她提及过的、父亲养老的居所。
谢云琅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扶着门框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墙壁上潮湿的霉斑沾染了他青灰色的衣袍。
“柳溪巷……” 他喃喃地重复着,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焦点。巨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支撑都彻底捏碎!父亲清正的形象,与名单上这冰冷的字迹和刺骨的指控,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撕裂!那些父亲偶尔提及的江南旧友,那些看似寻常的书信往来,那些对朝局看似超然实则敏锐的点评……此刻都化作了最可怕的佐证!一股混杂着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自身无知的羞耻、以及对眼前局势彻底失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嘴,指缝间却抑制不住地渗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密库内只剩下暴雨冲刷世界的巨大轰鸣,以及谢云琅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
楚明昭僵立在桌前,看着那个一向清冷自持、算无遗策的谢云琅,此刻蜷缩在墙角,被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彻底击垮。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酸楚。愤怒依旧在胸腔里燃烧,对欺骗的痛恨并未消减半分。然而,看着谢云琅此刻崩溃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绝非作伪的、被至亲彻底背叛的惊痛与茫然……一股更深的、混杂着荒谬与同病相怜的悲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想起了前世刑场,楚家满门被屠时,那些围观者冷漠或快意的眼神。想起了今生柳氏母女虚伪的嘴脸和致命的背叛。至亲的刀刃,永远是最痛、最致命的那一把。谢云琅……他是否也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还是……
她缓缓收回落在册页上的目光,看向蜷缩在阴影里的谢云琅。他紧捂着嘴,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剧烈耸动,青灰色的衣袍在湿冷的墙角蜷缩成一团,沾满了灰尘和墙上的霉斑,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与狼狈。那不再是运筹帷幄的谢参军,只是一个被父亲的名字刺穿了所有骄傲与信念的可怜人。
楚明昭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左手(右臂的剧痛让她无法抬起)拿起桌上那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她端着灯,一步步走到蜷缩的谢云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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