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凛的话锋陡然一转，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缓缓扫过跪在地上、脸色惊疑不定的杨廷安，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九幽的森寒：
“然，其罪，止于此。”
他顿了顿，在金殿死一般的寂静中，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右手手腕至小臂处，缠绕着数层洁白的绷带，此刻，绷带的边缘，正有暗红色的血迹缓缓洇出、扩大！显然是刚才抬臂的动作，牵动了伤口！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那是……替她挡刀时受的伤！那淬毒的伤口！他竟带着如此重伤，强撑着站在这里！
萧凛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崩裂和疼痛，那只染血的手，极其稳定地探入怀中。他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巴掌大小的扁平方盒。锦缎的一角，赫然也沾染着几点刺目的暗红！如同雪地红梅！
“至于杨侍郎所控‘私纵敌酋’、‘通敌叛国’……” 萧凛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本王这里，倒有一物，或可请陛下与诸公，共鉴真伪。”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缓缓掀开锦缎，打开紫檀木盒。盒中并非兵符玉玺，只有两样东西：一封折叠整齐、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羊皮密信。以及——一枚染血的、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青铜戒指！
“秃鹫”多铎的戒指！
嗡——！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萧凛无视所有人的反应，用那缠着染血绷带的手，极其平稳地展开了那封羊皮密信。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巨大的痛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灰败，但那只手，却稳如磐石。
“此信，乃西戎左谷蠡王亲笔，加盖金狼王庭火漆印。” 萧凛冰冷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文书，“收信人，乃其潜伏于我大胤神都之‘鹰眼’。信中言道：‘丙字仓之货（指被劫粮草军械）已交割完毕，鹰眼之功，王庭铭记。名单下半部及钥匙（指控制本王的玉珏核心部件），务必确保于下月初三前，随玄棺傀儡（指本王）抵达西狼山祭坛。蝠王将亲自主持锁魂大典。’”
“蝠王亲启”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金殿之上炸开！
杨廷安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再由惨白化为死灰！他死死盯着那封密信和那枚染血的狼头戒指，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此物，” 萧凛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落在杨廷安脸上，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彻骨，“乃昨夜本王率亲卫截杀试图逃遁之‘秃鹫’多铎，从其断指之上取下！多铎为保性命，亲口招供，其受命于‘鹰眼’，潜入北境，一为接应粮草转运，二为……确保‘玄棺傀儡’如期抵达西狼山！其供词画押在此！”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布帛，抖开！上面是歪歪扭扭的西戎文字和一枚鲜红的血指印！
“鹰眼……” 萧凛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杨廷安杨大人，多铎临死前，可是清清楚楚地喊着你的名字，求本王饶他一命呢！”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紫宸殿连环炸响！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猎物被彻底剥光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杨廷安勾结西戎！劫掠粮草！操控亲王！图谋复国！铁证如山！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萧凛！你构陷本官！你与楚明昭串通一气！你们……” 杨廷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状若疯魔地嘶吼着，手指颤抖地指向萧凛和楚明昭，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与疯狂！
“构陷？”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猛地从殿外传来！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两名金吾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穿着粗布棉袄、浑身是伤、脸上还残留着鞭痕与冻疮的年轻妇人，踉跄着走进殿门！正是石硖口被救下的村民之一，也是那个被楚明昭从冻僵边缘抱回来的男孩的母亲！
她挣脱金吾卫的搀扶，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朝着御座方向砰砰磕头，额头瞬间红肿渗血，声音凄厉悲怆：“陛下！陛下明鉴啊！民妇……民妇石硖口张王氏！昨夜……昨夜就是那个戴狼头戒指的西戎畜生！他亲手……亲手用鞭子抽死了民妇的婆婆！还要把民妇刚满五岁的狗儿拖在马后活活冻死！是楚将军！是楚将军杀散了那些畜生！是楚将军把狗儿从雪堆里扒出来，用她自己的大氅裹着，抱在怀里暖着！狗儿……狗儿才捡回一条命啊！”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瞪向面无人色的杨廷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姓杨的！你勾结这些杀千刀的畜生，害死我们多少乡亲！你还想害楚将军！你……你不得好死！陛下！求陛下为我们石硖口两百多口子冤死的乡亲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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