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担忧和潜在的反对意味,李丽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紧了话筒,语气坚定:“妈妈,同伟他靠的是自己的能力,我相信他的未来。基层是苦,但也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我愿意陪着他。至于爸爸那里……我会找机会跟他好好说的。”
挂断电话,李丽心情有些沉重。她知道,来自家庭的阻力,才刚刚开始。她不想给正在基层辛苦调研的祁同伟增加压力,便没有立刻告诉他,只是将这份担忧默默埋在了心底,在给祁同伟的信中(此时移动通讯不便,主要靠信件联系),依旧只字不提家中压力,只诉说思念和鼓励。
祁同伟虽然远在基层,却也从未忘记对李丽的牵挂。调研条件艰苦,通信不便,他仍坚持每隔几天就给李丽写一封长信,详细描述调研见闻、基层百态,分享自己的思考和感悟,也倾诉对她的思念。他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深沉的责任感和对李丽毫无保留的爱意。这些信,成了支撑李丽面对家庭压力的最大力量源泉。
半个月后,各调研小组按计划到市里进行中期汇报。祁同伟小组准备的报告,数据扎实,案例典型,既肯定了岩台县在发展乡镇企业、促进农民增收方面的积极探索,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存在的环保隐患、利益分配不公、部分基层治理能力滞后等问题,并提出了规范招商引资、加强环境监管、健全村民自治机制等具体建议。
他们的汇报,在市里召开的各小组会议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的小组表示钦佩,有的则觉得他们“胆子太大”。主持会议的市里一位领导,脸色也有些微妙。
汇报结束后,吴副主任单独留下了祁同伟。
“祁同伟同学,你们的报告,很尖锐,也很真实。”吴副主任看着他,目光深邃,“能看到问题,敢讲问题,这很好。但是,”他语气一顿,“你要明白,有些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份报告一旦递交上去,可能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你想过后果吗?”
祁同伟迎着吴副主任审视的目光,挺直了腰板,声音清晰而坚定:“吴主任,我考虑过。但我觉得,作为一名参与调研的学生,我的首要职责是对调研事实负责,对反映民情负责。如果因为怕触动利益而选择沉默,那不仅是对课题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信任我们的老百姓的背叛。我相信,省委组织开展这次调研的初衷,绝不是为了听一片颂歌。”
吴副主任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报告先留在我这里。后续的调研,继续按照你们的思路进行,注意方式方法,保护好自己和组员。”
这次谈话,让祁同伟更加确信自己道路的正确,也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中期汇合结束后,祁同伟意外地在市招待所门口遇到了同样前来参加汇合的陈阳。她是跟随另一个小组在邻市调研。
“同伟!”陈阳看到他,高兴地打招呼,随即压低声音,“听说你们组的报告很‘生猛’?在市里都传开了。”
祁同伟笑了笑:“实事求是而已。”
陈阳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呀,还是那个性子……不过,这才像你。对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侯亮平暑假也没闲着,他通过他爸的关系,在省城一家很有背景的贸易公司实习,好像干得不错,跟几个领导都混得很熟。”
祁同伟闻言,神色不变。侯亮平选择了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他早有预料。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他祁同伟的根基,在基层,在民心,而非那些浮于表面的关系网络。
回到调研点后,祁同伟更加专注。他巧妙地避开了明显的阻碍,通过走访退休干部、与有正义感的村民深夜长谈等方式,逐渐摸清了那家污染砖瓦厂背后的关系网,竟然隐约指向了县里某个实权部门的一位副职领导。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将这些线索更加隐秘地记录下来。
夜深人静时,他给李丽写信,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丽丽,基层远比想象中复杂,有阳光,也有阴影。但越是如此,我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里才是最能看清中国真实面貌、最能锤炼筋骨的地方。想到未来能和你一起,在这片充满希望也布满荆棘的土地上奋斗,我就充满了力量。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只要我们彼此信任,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基层的暗涌,未能动摇祁同伟的信念,反而磨砺了他的锋芒;家庭的潜在压力,未能削弱李丽的决心,反而让他们的感情在考验中愈发坚贞。祁同伟在基层治理的复杂现实中,逐步展露出超越年龄的洞察与担当;而他和李丽之间那“情比金坚”的承诺,也正跨越空间与阻碍,成为彼此前行路上最温暖的光。省级调研的旅程过半,真正的考验与机遇,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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