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下,快得恍若错觉。
但陆清然看见了。
曹德安也看见了——老宦官猛地睁大了眼睛。
陆清然收手,退后半步,忽然朗声道:“曹公公,此人确已死亡。臣验完了。”
曹德安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缓缓点头:“既如此,便让人将尸身抬出去吧。禁宫之内,不宜久留。”
“是。”陆清然躬身,却在低头瞬间,对曹德安极轻地动了动唇。
老宦官眼中精光一闪。
片刻后,三具“尸体”被白布重新盖好,由禁卫抬出庑房。曹德安以“陛下另有吩咐”为由,将那宦官支开,庑房内只剩下他与陆清然二人。
“陆司正方才以唇语说‘移花接木’,是何意?”曹德安低声问。
陆清然迅速走到窗边,确认无人偷听,才回身道:“曹公公,‘鹞子’是假死,但我需要他‘真死’。”
“你要……”
“请公公安排,将这三具尸身送往宫外义庄,途中制造意外,比如‘马车失火’,将尸身焚毁大半,面目难辨。”陆清然语速极快,“如此,‘蛛网’便会相信‘鹞子’已彻底消失。而实际上——”
她看向曹德安:“请公公秘密将‘鹞子’转移到绝对安全之处,派太医以参汤吊命,但务必让他保持‘濒死’之态。我要审讯的,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鹞子’,而是一个自以为必死、心防最脆弱的‘鹞子’。”
曹德安深深看她一眼:“陆司正,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假死变真活,若被陛下知晓……”
“陛下要的是真相,是瓦解‘蛛网’。”陆清然直视他,“若按部就班,‘鹞子’即便醒来,也绝不会开口。但若让他以为自己已是一枚死棋,被组织抛弃,而我又能给他一线生机——他才会说真话。”
老宦官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难怪镇北王会将玉佩赠你。”他轻声道,“你与王爷,骨子里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偏偏,心里揣着一份不该有的执拗。”
他转身,朝外走去,到门边时,顿住脚步。
“一个时辰后,城西‘济世堂’后院的冰窖。那里是陛下早年设的一处暗桩,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你持咱家的令牌去,有人接应。”
一块温润的木牌被塞进陆清然手中。
曹德安的声音低如耳语:“陆司正,记住,你只有一夜时间。天亮之前,若问不出什么,此人必须‘真死’。陛下不会允许一个知道太多的敌人,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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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城西济世堂冰窖。
寒气刺骨,呼吸成霜。
“鹞子”被铁链锁在冰壁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毡。他面色灰败,双目紧闭,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只有嘴角偶尔逸出的一缕白气,证明他还活着。
陆清然披着厚厚的裘氅,坐在他对面三尺外,手中捧着一个暖炉。
她没有点灯,只借着一盏放在远处的油灯昏黄的光,静静看着“鹞子”。
整整半个时辰,她一言未发。
冰窖里只有水滴落的滴答声,以及“鹞子”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终于,“鹞子”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慢慢聚焦,看到陆清然,怔了怔,随即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声音嘶哑如破风箱:“陆……司正……好手段……连曹德安……都为你所用……”
“不是我手段高明,是你的主人手段太拙劣。”陆清然澹澹道,“他若真想让你死,就该一把火烧了宅子,而不是留你一具‘尸体’,等人来验。”
“鹞子”的笑僵在脸上。
“他留你假死,是因为你还有用。”陆清然继续道,“你知道太多秘密,尤其是……十五年前,先帝药炉里那几味‘添料’,是从哪个药库提的,经了谁的手,最后又是谁,将药渣埋在了御花园的牡丹根下。”
“鹞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陆清然从怀中取出一页纸,那是她从账册上小心撕下的,上面记录着一行字:“丙寅年三月初七,提朱砂十两、雄黄五两、砒霜二两,记太医院常例损耗,经手人:林仲景。”
她将纸展开,举到“鹞子”眼前。
“林仲景,前太医院院判,五年前因‘宫中药材以次充好’被流放,死于途中。但他的女儿林月娘,却在半月前,成了你们‘金蝉计划’的‘蝉蜕’,死在富商周旺祖家的棺材里。”
陆清然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林仲景是替罪羊,对吧?真正在先帝药中动手脚的,另有其人。而你们灭口林月娘,不是因为她爹知道太多,而是因为她自己——她当年在太医院帮忙时,无意中看见过那张提药单子的副本,是不是?”
“鹞子”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陆清然放下纸,看着他,“因为林月娘的尸体告诉我了。她的右手食指内侧,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位置特殊,那是抄写药方典籍的姿势。而她的牙齿——那颗金牙的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林’字。那是她爹给她补牙时,亲手刻的,以防将来若有变故,能凭此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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