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沱江,因着上游雪山融水与连绵不绝的春雨,水位高涨,水流湍急。浑浊的江水像一条躁动不安的黄龙,挟带着大量泥沙、连根拔起的草木,在狭窄的河道里咆哮着、翻滚着,奔流向东。两岸原本应该生机盎然的春色,在这铅灰色天幕的笼罩下,也显得格外沉郁。新发的嫩叶沾满了尘土,野花在泥泞中艰难绽放,空气中除了湿润的泥土和植物气息,更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从上游战场飘来的焦糊与血腥味。
一支由五艘中型桨帆船组成的船队,正小心翼翼地借助水流与桨力,顺沱江主航道而下。主船的船头,新晋的“尉将军”尉驷迎风而立。他并未穿戴沉重的甲胄,而是一身较为轻便的将军常服,外罩一件防水的深色油衣,目光锐利,不断扫视着江面与两岸的动静。他身后,除了按刀而立的亲兵,还跟着一位面容尚带稚气却眼神机灵的年轻参谋——游煜。
船行至江心水域,视野豁然开朗。西岸,那座号称“巴蜀锁钥”的泸州要塞,如同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顽强地匍匐在长江与沱江的交汇处。远远望去,城墙上那些巴国的旗帜依旧在飘动,但那飘扬的姿态却显得有气无力,仿佛也感染了守军的疲惫与绝望。城头可见稀疏的人影在垛口间移动,却缺乏一种昂扬锐气,更多的是死守的麻木。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面上如同蝗群般密集的韩军水师。各式战船、艨艟、巡逻快艇,井然有序地在泸州城下游及周边关键水域巡弋、游荡,织成一张严密的水上封锁网。
尉驷亲眼看到,一艘试图借着江心小岛阴影掩护冲向泸州的小舢板,很快被两艘韩军快艇发现并截住,短暂的抵抗后,小舢板便被点燃,冒着黑烟缓缓沉没,如同这泸州城命运的一个微小注脚。人员、物资想要渗透进这座孤城,已然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尉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观摩一场与己无关的围猎。他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地对身后的年轻参谋说道:“游煜,你看这泸州,像什么?”
那名叫游煜的参谋,是尉驷故交之弟,托付到他麾下历练。他闻言,立刻收敛心神,仔细观望片刻,谨慎地回答:“将军,属下看来……它像一头陷在深沼里的巨象,每挣扎一次,就陷得更深一分,周围的泥潭正在不断吞噬它的力气。”
尉驷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峭:“比喻得不错。困兽犹斗,其勇可嘉,但其败亡,往往并非因为不够勇猛,而是因为气力耗尽,援绝粮尽。你看那江面,连一只水鸟飞近城墙恐怕都要被盘查几遍。城内还能有多少存粮?多少箭矢?士气又能维系多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结局的漠然,“一旦南岸被姬屯彻底肃清,这最后一条或许还能渗入些微补给的缝隙也被堵死……这头巨象,倒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或许就在这个春天。”
他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游煜,语气变得稍微温和,带着些长辈考校晚辈的意味:“游煜,你兄长与我乃从新郑一起参军,他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务必照看周全。你也跟在我身边有些时日了,这军旅生涯,这眼前的天下局势,你自己心里,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是想继续在我这帐下做些文牍筹划之事,还是另有打算?”
游煜似乎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立刻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胸膛,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驷哥!不,将军!您待我极好,我明白!只是……只是您这里,虽说安稳,不用直面刀光剑影,但这‘奴隶市场总监’的差事,整日里不是核对账目就是清点人头,要么就是跟那些锱铢必较的王庄管事太监、油滑狡诈的市场牙人扯皮周旋!我这参谋的职衔,都快变成管钱粮账目的主簿先生了!实在是……实在是憋屈得紧,浑身的筋骨都要生锈了!”他偷眼看了看尉驷的脸色,见其并无怒容,胆子更壮了些,“我听说,东岸的罗琨伦将军那边,那才叫真正的征战!麾下儿郎们在山林河谷间纵横驰骋,攻城拔寨,那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该有的样子!我……我宁愿去罗将军麾下当一名冲锋陷阵的小卒,也不想在这里天天拨弄算盘珠子了!求将军成全!”
尉驷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游煜说完,他才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世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臭小子,心气倒是不低,像你哥哥年轻的时候。罗琨伦那边……哼,干的确实是刀头舔血的活计,风险极大,山林里的瘴气、夷人的毒箭、神出鬼没的袭击,哪一样都能要人命。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风险大,收益也大。”
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强留你在此地,反而磨灭了你的锐气,将来我见了你兄长也不好交代。等这次我与南岸的姬屯将军谈完正事,你就带着我们早已准备好、原本要送往东岸的那批补给——粮食、药品、还有一批新到的箭簇,一起去见罗琨伦吧。我会亲自修书一封,向他说明情况,请他看在往日情分上,对你多加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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