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邓都督”三字,姬屯年轻的脸庞上立刻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与愠怒。他哼了一声,原本还算平和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硬邦邦,带着明显的不满:“邓都督?哼!他当初承诺的粮秣补给、箭矢武备,至今尚未按约定送达指定地点!我部船行至此,补给消耗甚巨,如今后续无以为继,这叫吾等如何继续向前作战?难道要让将士们空着肚子、赤手空拳去泸州城下观风景么?” 他像是要将胸中积郁一吐为快,但随即语气又猛地一转,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巧妙地将军事行动的停滞与宗教信仰的实践挂钩,“再者,吾等鲁武卒虽是厮杀汉,然敬畏昊天上帝、向道行善之心,与天师及诸位道友一般,并无二致!侍奉昊天上帝,以辛勤劳作滋养上帝之子民,使荒地变良田,使饥者得食,此乃信徒分内之义,更是无上功德,岂容因俗务而推辞?”
暮色渐合,远山衔着最后一缕霞光,将巍峨的道观轮廓镀上淡淡的金边。殿内青铜灯树次第燃起,火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如丝如缕,在梁柱间缠绵不去,氤氲着檀香与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
宋毋忌立于殿中,宽大的粗布道袍在穿堂风中微微鼓荡。他聪慧如镜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瞬间便读懂了姬屯未尽之言。这既是等待补给、观望时局的权宜之计,更是向天道教抛来的橄榄枝——一个寻求更深层合作的明确信号。
他不再迟疑,后退半步,广袖如云般拂过冰凉的石板。面向姬屯,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腰身弯成恭敬的弧度。当他直起身时,清癯的脸上绽开真挚的笑意,眼角的细纹如秋水中漾开的涟漪:“公子既有此悲天悯人之心,更有侍奉昊天上帝之虔诚,实乃鲁国未来万千信众之福!”
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越,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宿鸟。鸟影掠过窗棂,投下转瞬即逝的暗痕。
“既是如此,”宋毋忌继续道,目光掠过殿外渐浓的夜色,“贫道便代此地如今及未来之信众,多谢公子及鲁武卒全体将士之慷慨援手!”他抬手指向殿外苍茫天际,“昊天上帝在上,必感念公子与将士们之虔诚与辛劳,降下福泽!”
夜风送来远山的松涛,如万千信众的低声祷告。殿内的气氛因这实质性的承诺而愈发融洽,连灯火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宋毋忌侧身转向殿角阴影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他轻轻抬手,道袍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陵儿,来。”
应声从暗影中缓步走出一位年轻道士。此人不过二十许年纪,面容清俊得如同月光雕琢,肤色在烛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他眉如远山含黛,目似寒潭点漆,顾盼间自有超脱尘世的清明。玄色道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妥帖,每一步都踏得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走在石板上,而是行走在云端。
“公子,”宋毋忌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此乃贫道劣徒,姓张名陵。”
年轻道士在适当距离停下,执礼的动作行云流水。当他抬眼时,姬屯注意到他的瞳孔在灯光下竟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如同陈年的佳酿。
“他随贫道修行已有数载,”宋毋忌继续道,目光在爱徒身上停留片刻,“于天道教之根本教义、先贤经典,乃至医卜星算、符箓导引之术...”他微微停顿,夜风恰好吹动梁间的垂幡,发出猎猎声响,“都下过苦功。虽不敢说尽得真传,却也堪堪可用了。”
张陵始终垂眸静立,如深谷幽兰般宠辱不惊。只有当他师父提到“符箓导引”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什么符文。
宋毋忌转向姬屯,语气转为郑重:“如今公子大军即将东进,戎马倥偬。”殿外适时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铁甲铿锵,与他的话语交织,“身边或需一二方外清净之人,随时涤荡尘虑,参详机要...”
他话音未落,远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银光乍现即隐。张陵似有所感,抬眼望向窗外的夜空,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不如就让张陵,”宋毋忌顺势道,“带上几名得力的师弟,随侍公子左右。”他抬手轻捋长须,袖中飘出几星未燃尽的香灰,“他虽年少,或可在军旅之中,为公子稍尽绵薄之力。”
这时,张陵终于开口,声音清朗如山涧流泉:“小道不才,愿随公子学习。”他说话时,殿外的蟋蟀声忽然静了一瞬,仿佛万物都在倾听。
姬屯注意到,年轻道士站立之处,青石板上的纹路似乎比别处更加清晰,如同被月华洗过一般。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与殿内缭绕的檀香奇妙地融合。
远山传来隐约的狼嚎,而殿内的烛火忽然齐齐向东方倾斜。张陵的衣袂无风自动,他微微侧首,似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姬屯忽然想起宋毋忌方才所说的“堪堪可用”——或许,这个年轻的修道者,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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