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琨伦始终举着那支西域望远镜,将炮兵阵地的混乱和射击的拙劣表现尽收眼底。他的脸上依旧如同冰封的沱江水面,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既无愤怒,也无失望。他只是再次沉声下令,声音穿过一段距离,清晰地传到炮兵都头耳中:继续发射,修正参数。直到打掉它为止。 语气平静,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炮兵们都头抹了把脸上混合着的冷汗与冰凉的雾气,大声重复着命令,试图提振士气:清理炮膛!重新装填!仔细检查引信!动作都给老子快起来!别像个娘们!
第二轮、第三轮射击接踵而至……但效果依然不理想。炮兵们在这种湿冷环境下,手指早已冻得僵硬发麻,操作精度大打折扣。不是依旧有燃烧弹在空中提前绽放,就是落点出现新的偏差,或者落地后燃烧依旧不充分,只能冒起股股憋屈的黑烟。巴军阵地上,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些嘲弄的呼喊和零星的、挑衅般的箭矢射击,虽然够不到这里,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炮兵们的心上。
但罗琨伦和他的炮兵,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背后的登陆场已经初步巩固,后续的物资和兵员仍在源源不断地从船上卸载,他耗得起,也必须耗下去,直到拔掉这颗钉子。
终于,在不知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令人沮丧的齐射后,转机到来了。一枚经过炮兵们精心调整了引信长度、重新检查了密封的燃烧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相较于之前更为完美和稳定的抛物线,它不偏不倚,既没有提前爆炸,也没有落点偏离,竟是正好在巴军那处拥有半封闭掩体的炮位正上方,约一人高的位置,凌空爆炸!
轰——哗!
陶罐瞬间碎裂,里面填充的火油、硝石、硫磺等混合物被引信彻底点燃,猛地爆散开来,化作一场短暂却极其绚烂、致命的死亡之雨,精准地覆盖了整个掩体的上空!巴军这处只有前部围墙和顶部仅有部分简陋遮盖的炮位,根本无法防御来自上方的覆盖性攻击。灼热的火焰和粘稠的、附着性极强的燃烧物如同来自地狱的问候,从天而降,无情地泼洒进去!
顿时,掩体内传来一片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惨嚎!明亮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透过望远镜,也能依稀看到有模糊的人影在熊熊烈焰中疯狂地舞动、挣扎,随后又迅速被火焰吞噬,化为焦炭。空气中,似乎隐约传来了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打中了!真他娘的打中了! 炮兵阵地上,在经过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终于释放出来的欢呼,虽然这欢呼声中,也夹杂着一丝对眼前惨状的本能悸动。
罗琨伦的嘴角,终于难以察觉地勾起了一丝冰冷、残酷且转瞬即逝的弧度。他放下望远镜,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而清晰地下令,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第一标,前三队!掷弹兵前置,长矛手跟进,夺取敌军一号炮位!动作要快!趁乱拿下!
得令!
命令如巨石投水,瞬间激起了层层杀伐的涟漪。三个队的深蓝色士兵,如同五支蓄势已久、终于离弦的利箭,猛然从本阵中窜出。冲在最前面的,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掷弹兵,他们身材相对矮壮灵活,腰间皮带上赫然挂着几枚黑铁铸造的、圆滚滚的手掷燃烧弹。紧随其后的,是端着长长矛戟的主力步兵,他们迈着整齐而迅捷的步伐,保持着严密的队形,快步小跑着向前推进,深蓝色的军服在枯黄的背景上划出坚定的线条。
寒风此刻卷来了新的味道——硝烟刺鼻的硫磺味、木材燃烧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隐约的、令人作呕的烤肉气味。当这支突击队靠近那片仍在剧烈燃烧、黑烟滚滚的巴军炮掩体约三十步时,掷弹兵们在队官短促有力的口令声中骤然停下,迅速用火折子点燃手中铁弹的引信,然后奋力抡圆胳膊,将十几枚冒着火星的黑点投向掩体的残骸和周围可能藏有抵抗的区域!
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燃声响起,引发了二次燃烧和更大的混乱,黑烟变得更加浓密,几乎遮蔽了那片区域。
杀——!
利用爆燃产生的浓密黑烟作为最有效的掩护,残余的汉中军士兵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又似扑食的狼群,一拥而上,瞬间冲垮了掩体前那些已被火焰与爆炸摧垮意志的零星抵抗,悍然突入了仍在燃烧、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废墟之中。
浓烟裹挟着火星在焦黑的断壁残垣间翻滚,兵刃猛烈交击的刺耳锐响、垂死者断断续续的哀鸣、以及军官短促有力的喝令声……所有声音在这烟火弥漫的狭小空间内激烈碰撞、回荡,谱写着死亡的交响。
战斗短暂而残酷。负隅顽抗的巴人守军在这股挟胜势而来的钢铁洪流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很快,一面略显残破但色泽依旧醒目的深蓝色韩军小哨旗,被一名浑身烟尘与血污的士兵,用尽力气插在了那片依旧冒着缕缕青烟与细小火焰的残破炮位最高处。旗帜迎着川南隆冬那饱含湿冷与血腥气的寒风,顽强地舒展开来,猎猎作响!
远处,罗琨伦默默注视着那面在焦土与硝烟中傲然竖起的旗帜,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唯有那如沱江深处江水般的沉静与冰冷,仿佛刚才这惨烈的一切,都只是他预料之中、微不足道的一步棋。他转过头,对身边那些目睹了夺取全过程、脸色发白却又难掩兴奋的实习参谋们说道,声音平稳如常:
“记下,巳时三刻,夺占敌前沿核心炮位,滩头守军已肃清。接下来,清扫两翼残余弓弩阵地,彻底巩固突破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滩涂,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告诉将士们,这仅仅是个开始。巴人的主力,一定还在后面等着我们。抓紧时间建设营寨、扩建码头,我们要站稳脚跟。”
沱江东岸,硝烟与尚未散尽的晨霭混杂在一起,盘旋上升,如同一块巨大的、污浊的裹尸布,笼罩在这片新占领的土地上空。一股新鲜而浓重的血腥气,开始在这湿冷到极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仿佛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决定沱江流域归属的战役,这更加残酷、更加漫长的拉锯战,依然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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