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中原大地依旧被残暑的余威牢牢掌控。然而在新郑,这片韩国的心脏之地,天色却陡然剧变。原本澄澈的蓝被翻滚涌动的墨色云团吞噬,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宫殿的鸱吻。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抽打着宫殿廊庑下的铜铃,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末世的警钟。
紧接着,雨,便以倾天覆地之势砸了下来。那不是淅淅沥沥的雨,而是如同天河倒泻、银河决堤般的暴雨。密集的雨点砸在青灰色的殿瓦上,迸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旋即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流,沿着飞檐急泻而下,在殿前石阶上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远处的宫阙、楼台、树木,都在这片狂暴的水世界中变得模糊、扭曲,只剩下朦胧的轮廓。天际,浓厚的乌云仿佛真的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无尽的水流正从那窟窿中疯狂倾注人间。
洧水(流经新郑的重要河流)原本因连月干旱而变得温顺甚至有些孱弱的水流,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变得浑浊湍急,发出沉闷的咆哮,冲刷着两岸的堤石与枯槁的草木。这场暴雨,对于饱受旱魃肆虐、田畴龟裂、禾苗焦枯的中原百姓而言,无疑是久旱逢甘霖的狂喜,是苍天终于睁眼的恩赐。但在新郑韩王宫深处,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却仿佛只加剧了某种难以排遣的阴郁与幽寂。
椒兰殿内,因这暴雨,光线异常昏暗,不得不提前点起了数盏青铜连枝灯。灯盏内,兽脂熬制的烛火跳跃不定,在光滑如镜的黑色地板上投下摇曳恍惚的影子,更衬得殿内空旷而冷清。
赵国公主、韩国王后赵姝,身着一袭素雅的藕色深衣,未施过多粉黛,云鬓微松,正凭几坐在敞开的轩窗边,失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雨幕。她容颜依旧绝美,但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如同窗外化不开的浓云。连月来的干旱焦灼着大地,也仿佛抽干了她心中的希冀与暖意。
贴身侍女廉秀儿,静默地侍立在她身侧。秀儿已非昔日白马津头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女,数年宫廷生活的浸染,让她出落得越发清丽,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但那双眸子深处,仍藏着一丝属于廉家女儿的倔强与锐利。她看着公主日渐消瘦的侧影和眼底难以掩饰的落寞,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殿内只闻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沉闷得让人心慌。
良久,赵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无奈。她并未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最信任的秀儿倾诉,那语调竟似深闺怨妇:
“秀儿,你看这雨……下得如此之大,洧水怕是都要漫过堤岸了……老天爷终究是肯下雨了……可这宫里,为何还是这般闷得人透不过气?”
她顿了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的边缘,声音里渗入更深的苦涩:“大王……他已经旬月未曾踏足我们这椒兰殿了。日日都在那些新入宫的‘妹妹’处流连忘返……昨日听闻,连入宫最晚的姬良人,也……也平安诞下了一位公子……哭声洪亮,据说大王欢喜得不得了,赏赐无数……”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其他宫殿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景象,与自己殿中的凄清形成鲜明对比。“如今这后宫,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热闹,子嗣一个接一个地降生……唯有我们这里,除了这敲打得人心烦意乱的雨声,便是……便是这驱不散的凄风冷雨……”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抱怨君恩疏离,不如说是一个远离故国、身处复杂政治联姻漩涡中的女子,最深切的惶恐与无助。子嗣,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在韩国这样新立未久、内部派系错综复杂的国家,不仅仅是母凭子贵的依靠,更是国际关系、后宫权力格局最直接的体现。赵姝无子,其背后所隐含的,是赵国影响力的潜在衰退,以及她本人在后宫乃至在韩王心中地位的微妙动摇。
廉秀儿听着,心中一阵酸楚刺痛。她深知公主的苦,这苦不仅仅源于丈夫的冷落,更源于两国间那根时刻紧绷的弦。她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不平,也带着一丝属于旁观者的清醒与尖锐,她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
“王后,您何必如此自苦?大王他……他的心性,您还看不明白么?”秀儿的嘴角勾起一丝略带讥诮的弧度,“说句大不敬的话,大王他就是……就是花心!他身边永远需要新鲜的颜色,永远喜欢那些正值青春、不谙世事的十八岁小姑娘。至于我们……”
秀儿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们与那些来自齐国、楚国甚至韩国本土世家的贵女不同。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说,终究是来自赵国的……是两国盟约的象征,甚至……在某些人眼里,或许与‘抵押品’无异。大王对您敬重有余,但那份新鲜炽热的男女之情,只怕早已……”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意思已然赤裸裸地摊开在昏黄的灯下,比窗外的暴雨更让人心寒。
这番话,大胆至极,却也一针见血。道破了赵姝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隐痛——她与韩王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政治算计与利益权衡。爱情,在这种宏大叙事下,往往显得脆弱而奢侈。
“是谁……如此伶牙俐齿,在背后编排寡人花心?”
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殿内深处的云母屏风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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