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渭水南岸,本该是关中平原最丰饶的季节。金黄的黍粟低垂,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然而此刻,目之所及,却是一片凋敝与恐慌。凛冽的霜风卷过空旷的田野,吹起焦黑的灰烬和散乱的麦秆,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烧焦的糊味、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杜氏庄园那高耸的坞堡门洞大开,早已不复往日的威严。华丽的马车塞满了庭院,家仆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将沉重的青铜礼器、成箱的布帛玉器,甚至精美的漆案几榻,手忙脚乱地往车上塞。杜氏族长,一位须发皆白、穿着锦缎深衣的老者,拄着鸠杖站在台阶上,浑浊的老眼望着庄园外狼藉的田野和被焚毁的村舍,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刻满了惊惶与不甘。
“快!再快些!没用的东西都扔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用鸠杖狠狠顿着脚下的青石板,“韩狗的游骑昨日已过了骊山!再不走,等着被掳去汉中山沟里做野人吗?!” 他猛地咳嗽起来,旁边侍立的儿孙连忙惶恐地搀扶。
同样的景象在韦氏、孟氏等渭南大族的庄园上演。通往咸阳的官道上,车马辚辚,烟尘滚滚。华盖香车、满载细软的牛车、护卫的私兵家丁,汇成一股狼狈而仓皇的浊流,向着渭水北岸涌去。昔日里钟鸣鼎食的贵胄们,此刻蜷缩在摇晃的车厢里,面色灰败,听着车外隐约传来的、不知何处村庄又遭焚掠的哭喊声,身体随着每一次颠簸而颤抖。他们的逃离,抽走了渭水以南最后一丝维持秩序的骨架。
田野里,零星残存的农人,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地望着被烧成白地或尚未收割便被乱兵践踏蹂躏的庄稼,徒劳地在地上抓挠着。没有贵族老爷的庇护,没有官府的秩序,他们如同暴露在寒风中的枯草,只能瑟缩着等待未知的命运——是被掳走,还是饿死?渭水以南,秦国的膏腴之地,在韩军有组织的破坏与抢掠下,统治秩序彻底崩溃,只剩下无尽的哀鸿与满目的疮痍。
咸阳大营,黑色的秦字大旗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城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宫阙深处,秦公嬴渠梁脸色铁青,背对着殿内几位重臣,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青铜窗棂,望着渭水对岸隐约可见的韩军营垒烽燧。
“五十万?” 他猛地转身,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尖利,眼中布满血丝,“寡人只要三十万能战之兵!三十万!可你们给寡人凑齐了吗?!萧关、河西大营、洛阴大营…都报上来!人呢?!”
阶下,左庶长章蟜,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老将,此刻也难掩疲惫与窘迫。他深深一揖,声音沉重:“君上息怒…非臣等不尽心。渭南…渭南已为韩贼所据,丁壮或被掳,或逃散,十室九空!渭北各郡县,连年征伐,壮丁早已枯竭。此番…此番举国征发,实已竭泽而渔!” 他抬起头,眼中是深切的忧虑,“眼下所集之兵,多系老弱…十五稚子,须发皆白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因口粮短缺,途中倒毙者…亦不在少数。实打实的数目,不足…不足二十五万。” 他艰难地说出这个数字。
“二十五万?!” 嬴渠梁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惨笑道,“二十五万老弱残兵,去抵挡韩贼如狼似虎的数十万虎狼之师?!还号称五十万?这虚火…能烧给谁看?!烧给渭水对岸的韩虎看笑话吗?!” 他抓起案上一个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殿内死寂。所有大臣都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君王喷火的目光。征兵名册上那一个个墨迹未干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村庄。关中的根基,已在连年的穷兵黩武和这场浩劫中,被彻底掏空。那号称的“五十万”,不过是飘摇在渭水秋风中的一缕残烟,掩盖不住秦国油尽灯枯的惨淡现实。咸阳宫阙的阴影里,弥漫着衰败的气息。
渭水南岸,韩军的玄鸟旗帜如同黑色的浪潮,沿着灞水、渭水的河谷,缓慢而坚定地向西推进。所过之处,烽烟四起。
一队队盔甲鲜明的韩军步卒,在军官的号令下,沉默地撞击着残破的城邑大门。箭雨呼啸,炮石砸落,抵抗微弱的城头很快便竖起韩旗。城门洞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南阳军”、“新郑军”士兵,如同出闸的饿狼,蜂拥而入。哭喊声、求饶声、兵刃撞击声、器物破碎声瞬间充斥街巷。
“抢!按伍分片!粮仓、布库、铜铁器皿、青壮男女…一个不留!” 军官冷酷的指令在混乱中格外清晰。士兵们踹开民户,将惊恐的百姓像牲口一样驱赶出来,用绳索连缀成串;砸开官仓府库,将成袋的粮食、成匹的布帛粗暴地搬上牛车;甚至将门板、房梁都拆下充作军资。满载而归的车队,在武装护卫下,沿着来路络绎不绝地驶向南方的运输线。短短月余,“饱掠十余万户,抢收几十万石粮秣”的战报不断飞传大本营,极大地缓解了韩军深入敌境的后勤压力。渭水以南,被刮地三尺,真正为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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