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水西岸,韩军连营十数里,如同一条蛰伏在灼热平原上的黑色巨蟒。八月的骄阳无情炙烤,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牲畜粪便以及远处未散尽的焦糊气味混合而成的浊息。中军大帐设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上,三面敞开帷幔,却依旧驱不散帐内令人窒息的闷热。巨大的关中沙盘占据中央,以精细的陶土塑出山峦起伏、水道纵横,新插上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标记着韩军各部的位置。
韩侯未着甲胄,仅穿一件深色细麻单衣,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他背对帐门,目光如鹰隼般在沙盘上逡巡,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代表秦岭巍峨主脉的深褐色隆起。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象征灞水的蓝色细沙带上,瞬间洇开一个小点。
帐帘被无声挑起,带进一股裹挟着尘土的热风。徐越的身影悄然出现,这位黑冰台的首领,面容依旧平凡如路石,只是深色劲装的下摆和绑腿上沾满了干涸的黄泥与草屑,靴底边缘还嵌着几片秦岭特有的坚硬碎石,无声地诉说着他刚刚穿越了怎样的险阻。他几步走到沙盘前,微微躬身:“君上。”
韩侯并未回头,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短促的音节:“嗯。”
徐越伸出右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处有长期握持绳索、攀爬山岩磨出的厚茧。他的指尖稳定而精准,悬停在沙盘上几处极其隐蔽、甚至未在常规舆图标注的山坳、溪涧之上:
“禀君上,黑冰台月余探查,秦岭秘径已明。”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丝毫喘息,“除大散关正道,尚有五处可通大军之险径。”指尖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迹,“其一,陈仓道西侧,‘野狐径’,涧深林密,出口直抵渭水支流,乃奇兵之选。其二,大散关东南,‘鬼见愁’栈道,栈朽过半,然若能修复,可扼傥骆道咽喉,断汉中粮路。其三……”他语速平缓,每一个地名、每一处隘口宽度、每一段可行距离、所需时间,都如同冰冷的刻刀,精准地镌刻在沙盘与听者心中,仿佛他亲自用脚步丈量过那云雾缭绕的绝壁深涧。
韩侯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徐越的指尖,深潭般的眼眸中,锐光频闪。当徐越的指尖最终落在一处标记着“略阳”的河谷地带时,汇报戛然而止。帐内只剩下远处军营的隐约喧嚣和帐外旗幡在热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徽县、两当、略阳、大散关……”韩侯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徐越点过的几个关键节点——那些扼守秘径咽喉的河谷与关隘——一一划过,最终将它们连同周边三县圈定成一个狭长的区域,“此地,寡人决意新设一郡——陇西郡!治所,便定在这大散关!”
侍立沙盘另一侧的枢密使段干,拢在袖中的手指停止了捻动,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迅速计算此策的得失与可行性。
“秦岭天险,乃我西进之盾,东顾之钥,更是将来饮马巴蜀的跳板!”韩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扫过段干,最终钉在徐越身上,“不设专郡,不驻重兵,如何能固若金汤?徐越!”
“臣在。”徐越微微躬身。
“擢升你为陇西郡丞,兼领大散关守将!”韩侯的声音斩钉截铁,“黑冰台所探之秘径,便是你守关御敌的耳目与利爪!此关此郡,寡人交予你手,便是将韩国西陲之命脉,系于你一身!你可能担此重任?”
徐越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终于被凿开一丝缝隙,眼中掠过极深的震动。他深吸一口气,山外灼热的空气涌入胸腔,随即深深垂下头颅,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凝:“臣,徐越,领命!必竭尽心力,肝脑涂地!陇西在,大散关在!秘径之险,尽在臣心!”
韩侯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段干:“段卿。”
“臣在。”段干趋前半步。
“传寡人令!”韩侯语速清晰有力,“速从汉中郡守备兵、南阳所属各县征调兵员!选其精壮,汰其老弱,务求弓马娴熟、能守险隘者!以两协之额,火速集结!兵甲、粮秣,由汉中、南阳两郡全力筹措供给!” 他手指重重敲在沙盘“汉中”、“南阳”的位置上。
段干立刻应道:“臣遵旨!即刻行文汉中、南阳,限期完成征调、集结、开拔!”
韩侯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帐内诸臣,最终越过沙盘边缘,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立于帐角阴影里的人影——上大夫公仲衍。
公仲衍站在远离沙盘核心的位置,身着一件半旧的深青色官袍,颜色洗得有些发暗,与帐内诸将簇新的甲胄或鲜亮官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形略显清瘦,背脊却依旧挺直,如同山间一株经年的老松。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濡湿,紧贴在爬满细密皱纹的额角。自从因反对韩魏和谈而触怒君上,被闲置中枢已久,他已习惯了这种边缘的位置,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收敛于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只余下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这双眼睛低垂着,目光落在沙盘边缘象征汉中的区域,仿佛在研究那里的水土,又仿佛只是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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