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第一缕初秋晨曦总是带着冰棱消融的气息。当中原腹地的郑韩故城还笼罩在青铜礼器和镔铁剑戟的嗡鸣中时,海拔三千丈的太白山巅,积雪正将初阳折射成亿万片碎金。垂直而下的峡谷里,嘉陵江的源头活水还在冰层下奔涌,而三百里之外的山脚,汉江支流的鹅卵石滩上,巴蜀先民的炊烟已裹着蕨菜清香,漫过赭红色的崖壁。
秦岭的主脉如一条沉睡亿万年的玄龙,自西向东横亘八百里。主峰太白山的万年冰川在正午时分偶尔发出冰裂声,那是比中原编钟更古老的音阶。山腰处的冷杉林如墨色铠甲,将陡峭的崖壁包裹得密不透风,唯有金丝猴在树桠间腾跃时,才惊起阵阵松针雨。再往下,落叶阔叶林在秋风中翻涌成金黄的海浪,槲栎树的根系像虬龙爪子般抓着赤红岩层,渗出的汁液在阳光下凝结成琥珀 —— 这些被中原士人称为 雍梁之阻 的褶皱里,藏着巴蜀文明最初的密码。
气候变化在此呈现出魔幻般的垂直差异。清晨,山脚下的巴蜀部落还在雾气中辨认可食的菌菇,山顶已飘起六月雪;正午,汉江渡口的渔夫顶着烈日撒网,太白山腰的采药人却需裹紧熊皮抵御突如其来的冰雹。最神奇的是秋日的云海,当中原大地正忙于收割粟米时,秦岭的沟壑间会突然涌起白色的浪涛,将海拔两千米以下的世界全部吞噬,唯有最高的峰峦如孤岛般浮在云海上,仿佛上古神话中的昆仑仙山。
在秦岭腹地的岩壁上,至今留存着巴蜀先民凿刻的太阳图腾。那些线条粗犷的图案旁,是更古老的丹尼索瓦人刮削器痕迹 —— 当周王朝的太史官在龟甲上刻写占卜铭文时,这里的猎人正用同样的石器剖开野猪肉。河谷两岸的台地上,散落着半地穴式的茅草屋,屋顶覆盖着秦岭特有的大叶蕨,能抵御山雨的侵蚀。部落首领的居所前,立着用整根松木雕刻的图腾柱,上面缠绕着晒干的花椒藤,那是比中原青铜器更受尊崇的权力象征。
他们的生产工具还停留在石、骨、木的组合时代。男子们使用磨制石斧砍伐秦岭冷杉,制作独木舟;妇女们用骨针缝制兽皮,针孔里穿过的是秦岭野麻纤维。最精巧的器物是捕鱼用的竹笱,用秦岭南麓生长的箭竹编织,缝隙间塞着苔藓,能让汉江的鲜鱼在里面存活半日。当郑国的工匠在铸造带铭文的青铜鼎时,巴蜀先民正在岩壁上磨制石镰 —— 那些刃部带着琥珀光的器物,收割的不是中原的粟米,而是秦岭特有的野燕麦。
仲春时节,当韩侯在新郑颁布变法诏令时,秦岭深处的巴蜀部落正在举行 仪式。部落首领头戴竹编羽冠,手持燃烧的艾草,对着太白山主峰跪拜 —— 他们不知道中原的 为何物,只相信山巅的积雪是神灵的须发。猎人们扛着石镞弓箭出发时,会在箭杆上系上彩色的山鸡毛,那是比中原诸侯会盟更神圣的契约,约定好猎物均分的规则。
这种近乎原始的平等,代价是生产力的极度低下。冬季来临时,部落需要迁徙到汉江沿岸的溶洞避寒,洞穴墙壁上的火塘痕迹层层叠叠,记录着数十代人的栖居史。他们不知道 井田制 为何物,采集的野果和狩猎的野兽就是全部食物来源。有年深秋,中原的粮商曾冒险翻越秦岭,看到巴蜀人用整筐的绿松石换取少量粟米 —— 那些被中原视为宝石的矿石,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能装点图腾柱的漂亮石头。
当夜幕降临,秦岭的群峰被暮色染成黛青色。巴蜀部落的篝火在河谷里星星点点,老人们用一种中原人听不懂的语言讲述着 杜宇化鹃 的传说,孩子们围着篝火追逐萤火虫。此时的中原大地,或许正上演着卿大夫争权的血腥政变,或许有万乘之师正在集结出征,但秦岭的重峦叠嶂如同一道永恒的屏障,将那些被称为 的战火与苛政,牢牢阻隔在三百里之外。唯有山风穿过峡谷时,会带来隐约的钟鼓之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梦呓。
太白山的雪线在初秋时分压得极低,银色锋刃割裂铅灰天幕。冰棱垂悬于嶙峋峭壁,风过时碎裂成晶尘,簌簌坠入乌桑峪深处。峪中天生桥横跨两峰,花岗岩桥身覆满苔藓与薄冰,五十米长的脊背在残阳中如巨兽弓起。桥下涧水早冻成青玉,唯有岩缝间渗出几脉细流,在冰面刻出蛇形纹路——这是长江与黄河水系在此分野的微缩寓言。
岩壁洞穴里,巴人长老符禺将骨刀抵向兽皮地图。洞外风声如虎啸,洞内火塘明灭不定,映亮壁上赭石绘制的图腾:赤穴巴氏之蛇,黑穴四姓之虎,纠缠盘绕三百年。符禺指尖划过汉江流域,那是先祖禀君掷剑定盟之地,如今被朱砂划去,代之以韩军黑旗。“西成陷落三月,郁阳恐已化焦土。”他声音混着柴火爆裂声,“韩人只识阡陌城垣,怎知我等在山脊血脉间活了十世?”
西成城,这座用巴人山岩垒砌、浸透三百年血火与执拗的雄关,连同其咽喉要冲沔关,如同两枚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铁钉,死死楔在楚国西进巴蜀的必经之路上。三百年!多少楚军的尸骨曾在这片陡峭的山崖下堆积如山,多少楚王的雄图曾在这道巍峨的关墙前撞得粉碎!它早已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巴地抗拒东方的图腾,是楚人心头一道未曾愈合的、流淌着屈辱与不甘的旧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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