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整军再战!向彭蠡、向江南征调援兵!与魏国死战到底!”
楚王熊良夫,高踞在冰冷的王座之上。那顶沉重的九旒冕冠,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头颅欲裂。耳中是无数尖锐的声浪在疯狂撕扯,嗡嗡作响,几乎要冲破他的耳膜。然而,在这片混乱的、令人作呕的喧嚣中心,他的头脑却异乎寻常地清明。
他看得清清楚楚:宛城,那是王室直辖的膏腴之地!城陷之时,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大夫们,可曾有一人如今天这般声嘶力竭?他们的私兵部曲,可曾有一支如保卫自家封邑般拼死救援?
如今,只因战火烧到了他们自己的封邑,烧到了他们视为命根子的家族精英身上,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世族领袖,便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了。什么撞柱死谏,什么社稷危亡,不过是包裹着赤裸裸家族私利的华丽外衣!
昭氏要的是赎人,屈氏要的是解围,景氏、项氏要的是虚名和压制对手!楚国的国运?黎民的死活? 在他们心中,恐怕连自家封邑里的一仓粮食都比不上!
一边,是盘踞楚国数百年、根深蒂固、此刻因利益受损而濒临反噬边缘的昭、屈、景等几大巨族。另一边,是早已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国家尊严,和那虚无缥缈却关乎楚国能否延续的长远利益。若屈辱媾和,割地赔款,楚国元气大伤,可是战局不利也该作出取舍!
这抉择,哪里是在刀尖上跳舞?这分明是赤脚踏着烧红的烙铁,行走于万丈深渊之畔!下方是虎视眈眈的世族豺狼,前方是楚国元气大伤的黑暗迷雾。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一股冰冷的悲哀与滔天的愤怒,在熊良夫的心底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微微颤抖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玄色袍袖下,是几乎要爆裂开来的血管。
章华台上的风暴,远未停歇。楚国的命运,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凝固油脂般的空气里,剧烈地摇晃着,随时可能坠入无底深渊。
就在章华台朝议陷入僵局、楚王焦头烂额之际。郢都一处不起眼的别院密室内,烛火幽暗。
屈氏族长与昭氏族长相对而坐,脸上再无朝堂上的悲愤与激动,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朝堂之上,景氏、项氏鼠目寸光!王上优柔寡断!靠他们,我昭屈子弟必死无疑,楚国也难逃一劫!”昭氏族长声音低沉而狠厉。
“媾和韩国,势在必行!王室必须要付出代价,把这十万大军赎回来!”屈氏族长眼中闪烁着家族存续的疯狂,“但仅靠媾和,不足以解当下危局。魏国庞涓、公子卯,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两人目光一碰,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必须……借力!”屈氏族长一字一顿,“借西边那只……猛虎之力!”
“秦国!”昭氏族长眼中精光一闪,“秦虽然在处理内政进行变法,然魏、韩强则秦东进受阻!秦人岂能坐视魏、韩从楚国咬下这么大块肉?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正是!”屈氏族长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信上盖着两族家主的私印。“我已挑选心腹死士,持此密信,星夜兼程,走出关,直奔咸阳!信中,我愿割让上庸之地三城(今湖北竹山、竹溪一带)予秦,并开放南郑(今陕西汉中)商路,换取秦国出兵东进,攻魏、韩之背!只要秦军叩关,魏、韩国腹背受敌,必从淮北、南阳调兵回防!届时,我淮北新阳、繁阳之危自解!媾和韩国赎回子弟,保存实力!”
密信被小心封入铜管,裹以油布。一名身着夜行衣、精悍如豹的死士跪地接过,不发一言,转身消失在门外的沉沉夜色之中。马蹄裹着厚厚的麻布,踏在郢都冰冷的石板路上,只发出极其细微的闷响,迅速融入无边的黑暗,朝着西北方向——那虎视眈眈的秦国都城咸阳,绝尘而去。
章华台的争吵尚未平息,使者已踏上了西去的险途。郢都的夜,格外漫长而寒冷。楚王宫中的灯火彻夜未熄,映照着楚王熊良夫那张在焦虑与恐惧中扭曲的脸庞。他不知道密室中的密谋,但他能感受到那迫近的亡国之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南阳的硝烟尚未散尽,淮北的烽火仍在燃烧。而楚国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在魏韩两强的惊涛骇浪中,在内部世族倾轧的漩涡里,正依靠着一次屈辱的媾和与一场远在北方的、胜负难料的豪赌,试图寻得一线渺茫的生机。阴冷的寒风掠过章华台高耸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在为这个曾经雄踞南方的古老王国,吟唱着末路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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