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如同一具在星海间漂浮的金属棺椁，寂静、残破，仅凭着最后百分之三的能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保障和基础系统运行。跃迁带来的剧烈空间撕扯，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舰体雪上加霜，外部装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部分区域甚至露出了内部扭曲的骨架结构。引擎彻底沉寂，失去了动力，星舰只能依靠惯性，在这片完全陌生的星域中缓缓漂流。
舰桥内，灯光昏暗，大部分非必要屏幕都已熄灭以节省能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臭氧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之前剧烈震动导致人员碰撞受伤留下的。压抑的呻吟和仪器偶尔发出的、代表系统濒临崩溃的低声警报，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林珩半靠在指挥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突突直跳，过度消耗精神力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意识。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脑海深处的抽痛，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琉璃正在他旁边，用简易的医疗喷雾处理他额角一道不知何时磕破的伤口，她的左臂也用临时支架固定着，动作有些笨拙。
“生命维持系统优先，确保氧气和温度。”林珩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但依旧清晰，“关闭所有非核心区域的照明和维生，集中能源保障舰桥、医疗区和引擎核心冷却。”
“已经在执行了，指挥官。”工程部门负责人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同样带着疲惫，“但能源下降趋势只是减缓，无法停止。我们最多还能支撑……二十标准时。”
二十小时。在这片未知的虚空，没有动力，没有援军，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倒计时。
“损伤报告。”林珩闭上眼，感受着脚下星舰传来的、每一处创伤带来的细微震动。
“结构完整性降至百分之五十八，多处外部装甲剥离，舰尾损伤最为严重，三号引擎完全损毁，一、二号引擎内部结构受损，短期内无法修复。主护盾发生器过载烧毁，点防御网络瘫痪百分之七十。武器系统……除了部分近防激光炮，基本丧失作战能力。”损管部门的汇报像是一份死亡判决书的前奏。
疤脸一拳砸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上多了几道擦伤，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暴躁：“妈的！憋屈！被那鬼东西追着打，现在又像个破烂一样飘在这里等死！”
夜枭的身影在昏暗的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他面前依旧亮着的少数屏幕反射出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抱怨无用。优先事项：确定我们的位置，评估环境威胁，寻找任何可能的资源或援助。”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有限的传感器数据，“根据星图背景辐射和已知脉冲星方位进行三角定位……我们距离‘彼岸方舟’至少三百光年，完全偏离预定航线。当前星域……未在任何已知星图，包括‘忆者’提供的碎片信息中标记。”
三百光年的一次随机跳跃……“星语者”阿尔法那孤注一掷的方案，将他们抛到了文明认知的边缘。
“那个信号呢？”林珩睁开眼，看向主屏幕上那个依旧在微弱闪烁的光点，“就是我们刚跃迁出来时检测到的那个。”
“信号源距离约零点五光年。”传感器员调整着几乎耗尽的探测能量，聚焦于那个方向，“信号非常微弱，但持续稳定。正在进行基础分析……成分复杂，包含多种频段的电磁波，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结构化的引力子扰动？”
引力子通讯？这通常是极高阶文明才会使用的技术。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能解析出内容吗？”琉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急切地问。
“太难了……信号太弱，我们的设备也受损严重。”传感器员摇头，“只能确定它不是自然现象，是人工造物发出的。而且……信号模式很古怪，不像是标准的导航信标或者通讯广播，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功率的‘心跳’或者……‘呼唤’？”
呼唤？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星域？
“能否尝试向其发送联络信号？”林珩问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能源不足支持高强度定向发射。而且……在完全未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主动暴露，风险未知。”夜枭提出警告。
林珩沉默了片刻。夜枭的顾虑是对的，宇宙黑暗森林法则他们早已领教过。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用最低功率，以最基础的数学语言和通用物理常数，发送一段简短的、表明我们存在且非攻击意图的识别信号。”林珩最终决定，“同时，调整我们的漂流姿态，利用残存的姿态调整推进器，尽可能缓慢地向信号源方向靠拢。即使无法抵达，拉近距离也能让我们获得更清晰的信号数据进行解析。”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稳妥的选择。命令被迅速执行，一段承载着文明最基本问候的无线电波，以光速向着那未知的“心跳”方向扩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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