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轩阁的门一推开,热浪便裹着铁腥气扑面而来。
墨问的草鞋刚跨过门槛,后颈就被炉火烧得发烫。
他眯眼望去,七八个工匠正围着丈许高的炼炉忙碌,其中一个年轻学徒正用长钳夹起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浸入旁边的水槽——一声,腾起的白雾里,铁块表面泛起细密的蓝鳞纹。
这是第三炼。嬴轩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墨问转头,见太子正站在案几前,指尖轻点着摊开的图纸,普通灌钢法要反复折叠锻打六次,改良后只消三次,碳粒分布更均匀。他伸手抓起案头一块巴掌大的钢片,抛给墨问,试试。
墨问接住的瞬间,掌心被余温烫得一缩。
他翻转钢片,借着炉光看见表面的锻纹——不是普通工匠随性而为的乱纹,而是呈放射状的螺旋,像水潭里荡开的涟漪。
指节叩上去,清响中带着几分绵韵,分明比寻常钢器多了三分韧性。
这...这是控制了锻打的角度?他喉咙发紧,指尖沿着螺旋纹摩挲,每次折叠时转三十度?
先生好眼力。嬴轩笑着点头,又指向炼炉旁的木架,那边是用新钢打的犁铧,您看刃口——
墨问不等他说完,已经快步走过去。
木架上摆着七八个犁铧,最大的那个足有两尺长,刃口泛着冷冽的青灰。
他伸手去摸,被旁边的学徒轻声提醒:先生小心,刚淬完火,还带着锐劲。
话音未落,墨问的食指已经轻轻划过刃口。
一丝血珠冒出来,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刃口在火光下流转的色泽:掺了陨铁?
巴蜀商队去年运来块天外铁,熔了三钱掺进去。嬴轩走到他身侧,原本怕韧性不够,结果锻打时发现,陨铁里的细晶能把碳粒卡得更牢。他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连弩,您看那扳机簧片——
墨问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正是他昨日在工官署见过的仿造连弩。
此时凑近看,簧片边缘不再是钝钝的毛边,而是磨成了薄如蝉翼的斜面,与扳机扣合处刻着道极细的槽。
他伸手一扳,声比旧连弩清脆三分,回弹时竟带着股巧劲,不似从前那般生硬。
小徒孙昨日说簧片该改。他声音发颤,您...您这是听了他的话?
工官署的匠作日志,我每日都看。嬴轩从袖中抽出卷纸,展开竟是半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月有个姓陈的小匠提了改良车轴的法子,我让人在褒斜道试了三个月——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墨问腰间的木匣,先生匣底的《备穴》残卷,可愿借我一观?
墨问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按住木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卷残卷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记载着墨家失传的地攻之术,三十年来从未离身。
可此刻嬴轩说的话,却像一把钥匙,二字刚出口,他便想起昨日在工官署看到的排水道图纸——那些弯曲的弧度,分明与《备穴》里记载的避水曲径有几分神似。
太子如何知道...
先生昨日摸连弩时,指尖在扳机位置多停留了三息。嬴轩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羽轩阁的工匠说,那是墨家传人的习惯——看机关先找薄弱处。他退后两步,抱臂笑道,我要的不是残卷,是先生眼里的光。
墨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松开按匣的手。
炉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嬴轩的影子交叠,像两个匠人在共看一张图纸。
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在楚墨城,师父带他看第一座高炉的模样——那时他眼里也有这样的光,后来战火焚了墨城,光就慢慢熄了。
太子要墨家做什么?他突然问。
做种子。嬴轩走到案前,拿起张曲辕犁的图纸,把改良的犁铧、车轴、连弩的法子传给天下匠人,让每个郡县的工官署都有能改图纸的手艺人。他转身时,腰间的字玉坠在火光里一闪,等先生的徒子徒孙遍布九州,墨家的兼爱,自然就刻在百姓的犁把上了。
墨问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拿起案头的灌钢法改良图,纸角还留着炭笔修改的痕迹,墨迹未干,分明是嬴轩近日才写的。
图纸边缘画着几株稻穗,旁边批注:此钢若用于镰刀,割麦可快半柱香。
先生可听过?嬴轩的声音放轻,不是刻在竹简上的规矩,是握过锤子的手,磨出茧子的指腹,是看见自己造的东西让日子变好时——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眼里的光。
墨问的手突然抖了。
他想起今早出门前,最小的徒孙拽着他的衣袖哭:师父,墨门的工坊又要拆了,说是要给胡亥公子的私田腾地方。可此刻案上的图纸,每一张都标着官造通用四个大字,旁边盖着工官署的大印——那是只有皇帝亲批的器物才能有的标记。
我...我得回去和门中长老商量。他攥紧图纸,指节发白,但...但这灌钢法...
明日就让工官署送十炉碳过来。嬴轩笑着拍他肩膀,先生若信得过,三日后带徒子徒孙来,我让人把褒斜道商队的车轴数据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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