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了头顶,槐叶的影子缩成一小团。
嬴轩望着王翦突然绷紧的下颌,心里忽然一跳——老将军这眼神,像极了当年在军帐里,发现敌方伏兵时的模样。
王翦的酒坛地砸在檀木案上,震得冰盏里的酸梅汤晃出细浪。
老将军银须倒竖,古铜色的手一把攥住王莹的腕子——那腕子细得像根葱管,却被他攥得泛了白:阿莹,你且说,这制冰的法子,你可曾学过?
王莹的珠钗地撞在廊柱上。
她抬头时,鬓角的碎发沾着薄汗,却把腰板挺得笔直:回祖父,上月末太子让秦风送来《淮南万毕术》抄本,还教了我调硝石的火候——她指尖轻轻抚过案上冰盏,昨日我在厨房试了次,制出的冰比这碗里的还结实些。
满院蝉鸣突然哑了。
冯去疾的玉扳指地掐进掌心,他望着王莹泛红的手腕,突然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王家冰窖近月多了三车硝石,原以为是给老将军煎药的,如今看来......
蒙毅的喉结动了动。
他悄悄瞥向嬴政——帝王的指节正深深陷进太阿剑鞘的鱼鳞纹里,连虎口的旧疤都绷成了青紫色。
这是政哥动怒前的征兆,他在蕲年宫见过,那时嫪毐的人头刚被挂在城门。
嬴轩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早算到王翦会追问——王家世代将门,最懂技术握在谁手的分量。
可他没算到王莹会说得这样直白,连秦风送抄本都抖了出来。
他望着王莹耳后那枚和离珠(注:王家祖传定亲信物),突然想起三日前她在羽轩阁翻书时的模样:墨汁沾了半袖,偏要凑过来看他画的制冰流程图,发香混着硝石的苦,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好!
好!王翦突然松开手,震得王莹踉跄两步。
老将军的笑声像敲战鼓,震得房梁的燕巢簌簌落灰,阿莹这丫头,自小就爱往灶房钻,我还说她没个闺秀样——他猛地拍向嬴轩的肩,力气大得能拆座墙,太子这是把制冰术当聘礼送了?
空气地炸开。
有年轻公子憋不住笑出声,被母亲用帕子捂住嘴;冯去疾的算盘珠子在袖里拨得噼啪响——王家若掌握制冰,今夏长安的冰价得跌三成;赵高的麈尾重新摇起来,扇叶尖却扫过嬴政紧抿的嘴角,像根试探深浅的芦苇。
嬴政突然放下冰盏。
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里,他盯着王莹耳后的和离珠,又转向嬴轩腰间的螭纹玉珏——那是他前日亲手赐的太子信物。王丫头,他的声音像浸了霜的青铜,制冰时可出过岔子?
王莹的手指绞紧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揉成乱麻:上月初九试第一炉,硝石放多了,冰窖的陶瓮炸了个窟窿——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可太子说,要成大事,总得碎几个瓮。
嬴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那晚在冰窖,王莹举着火折子,碎陶片扎进她掌心,血珠子滴在硝石粉上,像红梅落在雪地里。
他给她裹布时,她偏要凑过来看他调配比例,说:等我制出冰,要在王家开冰宴,请全城的老妇人和小娃娃来喝酸梅汤。
嬴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两转。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扶苏带着蒙恬的女儿在御花园种苜蓿,也是这样,一个讲农书,一个记数据,衣角沾着泥都不觉得。
后来匈奴犯边,那姑娘跟着蒙恬去了上郡,再没回来。
太子倒是会教人。嬴政端起茶盏,却没喝,王家的冰窖,可还容得下旁的人学?
冯去疾的腰立刻弯成了弓:陛下明鉴,制冰术若能普及,关中粮商存粮能多三个月,边军运水......
冯相急什么?王翦扯着嗓子打断他,阿莹昨日还说,制冰的瓮要烧厚些,不然容易炸——他冲王莹挤挤眼,丫头,明日带冯相家的管事去冰窖瞧瞧?
王莹的脸腾地红了。
她扯了扯被攥皱的衣袖,却脆生生应下:祖父说的是,明儿让秦侍从带冯府的人来,我教他们看火候。
嬴轩望着王莹泛红的耳尖,忽然明白她为何要在此时坦白——王家要的不是独占,是牵头人的位子。
老将军这招以退为进,比他在军帐里排的兵还妙。
他摸了摸腰间玉珏,想起昨日秦风递来的密报:章邯的大军已到函谷关,三日后能抵长安。
日头偏西时,宴席散了。
嬴政的步辇刚转过影壁,王翦就拽住嬴轩的袖子:小子,明儿跟我去冰窖。他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阿莹说你教她时,提过用冰存鱼能运千里——我老家东海的渔户,可等这法子等了半辈子。
王莹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那方揉皱的帕子。
她望着嬴轩被老将军拽走的背影,忽然把帕子凑到鼻尖——上面还留着酸梅汤的甜,混着点硝石的苦。
她摸了摸耳后的和离珠,想起前日嬴轩说的话:等冰宴办过,我想请你......
风卷着槐叶掠过她脚边。
王莹望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忽然笑了——她知道嬴轩没说完的话,就像知道他总在袖里藏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打马吊新玩法骰子赌坊规矩。
这些天他总说等时机到了,如今制冰术惊了宴,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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