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轩跟着刘季跨出厅门时,夜露正沾湿青石板。
他袖中玄铁令牌贴着肌肤,还带着方才握刺客时的余温,可目光却被西墙根那抹白衣勾得发沉——方才在后园瞥见的影子,此刻正顺着爬满紫藤的廊柱往上攀,月白裙角扫过砖缝里的野菊,像片被风卷着走的云。
嬴兄弟发什么呆?刘季拍他肩膀,酒气裹着蒜香喷过来,吕公那古玉有啥好看的,我带你去看更热闹的——他突然眯眼往墙根瞧,哎?
那不是吕家的绣楼?
谁大半夜爬墙?
嬴轩喉结动了动,压下腰间柳叶刀的凉意。
系统方才在识海闪过一行小字:检测到关键人物吕雉,距离宿主十米内。他本以为是吕府哪个旁支女眷,可这身影......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突然加快脚步往墙根走:刘兄且慢,我去解个手。
你这小子!刘季笑着骂,转身往院外寻酒坛去了。
嬴轩贴着廊柱溜到墙下时,那抹白影正悬在半人高的墙头上。
月光从她发间银簪泻下来,照得耳坠上的珍珠像落了层霜。
他仰头,正撞进一双冷若寒潭的眼睛——对方不知何时转了身,素手按在墙头青瓦上,裙摆被夜风吹得翻卷,倒像是她要把这墙压塌了。
公子好兴致。女子开口,声线清泠如叩玉,夜探后院,是寻梅还是寻人?
嬴轩喉间发紧。
他看过玄衣卫呈上来的吕家画像,可画里的吕雉总带着三分端方,哪有眼前这般——眉峰斜挑似剑,眼尾微扬如刃,连唇色都像刚抿过青梅,带着点未褪的酸意。
他鬼使神差念了句:月移花影约重来,原是嫦娥踏瓦来。
油嘴滑舌。女子眉峰一蹙,素手突然按向他肩头。
嬴轩本能侧身,却听一声,方才站的青石板裂了道缝。
他后背抵着廊柱,看着女子指尖泛着青黑的细针,后颈冷汗瞬间浸透中衣——这哪是大家闺秀,分明是带刺的野蔷薇。
姑娘且慢!他忙举起双手,在下嬴轩,咸阳来的商客,绝无恶意。见对方仍拧着眉,又补了句,吕公今日在厅中说要为令爱择婿,在下......在下听人提过吕雉姑娘的才名。
女子指尖的针顿住,眼尾的冷意散了些:你怎知我是吕雉?
砰——
院外突然传来砸门声,夹杂着粗哑的叫骂:吕公老匹夫!
收了聘礼就想悔婚?
当我王家是泥捏的?
吕雉侧耳听了片刻,突然抓住嬴轩的手腕:跟我来。她脚尖点上廊下石凳,借力跃上檐角,青瓦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嬴轩被她拽着,单手扣住屋脊的砖雕,另一只手本能环住她腰——触感比想象中轻,却硬邦邦的,像是束了软甲。
两人蹲在屋顶时,院外的情形已尽收眼底。
二十来个青布短打的汉子堵在吕府门前,为首的红脸汉子举着聘礼单,上面黄金百两 绸缎三十匹的字被火把照得刺眼。
刘季正扒着门缝往外瞧,见对方要砸门,忙踉跄着挤出去,双手乱挥:诸位兄弟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
泗水亭长?红脸汉子嗤笑,你算哪根葱?
刘季涨红了脸,搓着掌心的泥:吕公是我老哥哥,这事儿我管!
聘金我替吕家退——他摸了摸腰间,脸色骤变,偷偷扯萧何的衣袖,萧兄,你带钱了没?
萧何扶了扶发冠,从袖中摸出个钱袋,在刘季耳边低语:我这是这个月的俸银......
嬴轩低头看身边的吕雉。
她正咬着唇盯着院外,月光在她眼睫投下阴影,倒不似方才那般锋利了。
他想起玄衣卫密报里说吕公近日频繁接触楚地商队,又想起方才刺客袖箭上的鹤顶红——楚地特产。
吕姑娘。他轻声道,王家的聘礼,可是吕公主动收的?
吕雉指尖掐进瓦缝里,碎瓦扎得掌心发红:我阿爹说......说女子终究要嫁。她突然转头,眼中有星火在烧,可他收聘礼时,连对方是瘸是瞎都没问!
院外的叫骂声又高了几分,刘季急得直跺脚,把钱袋往红脸汉子手里塞:兄弟你看,这是现银......
慢着。嬴轩按住吕雉欲起身的手,刘季若真退了聘金,王家未必肯善罢甘休。他盯着吕雉眼底翻涌的情绪,突然笑了,不过吕姑娘既然爬墙出来,总不会真让刘季当这个冤大头吧?
吕雉猛地抽回手,耳尖却泛起薄红:谁要他管......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声——红脸汉子打翻了钱袋,银钱滚得满地都是。
他踹开刘季递来的凳子,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老子要的是吕家姑娘!
不是几个臭钱!
刘季蹲在地上捡银子,抬头时额角沾了块泥。
他抹了把脸,突然挺直腰杆,拍着胸脯道:不就是娶亲?
吕姑娘若是不愿意,我替她应了!
萧何惊得差点摔了算筹。
嬴轩在屋顶挑了挑眉。
他看见吕雉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眼尾的冷意褪成了无奈;看见刘季涨红的脸底下,藏着点他在咸阳街头见过的、混不吝的狠劲;更看见墙角阴影里,有个戴斗笠的人正往这边张望,腰间挂着的,是楚地特有的青铜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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