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轩透过门缝看见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靴底碾碎了几片落叶。
月光照在他脸上,照见他喉结上下滚动,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中车府令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高的笑声像夜枭:“臣就知道丞相是明白人。明日起,陛下醒转的消息就说……就说陛下龙体抱恙,不宜见客。至于遗诏……”
“够了!”嬴轩猛地推开殿门,剑指赵高咽喉,“你们好大的胆子!”
赵高的瞳孔骤缩,却很快恢复镇定:“六公子这是做什么?臣与李丞相不过是商量陛下的静养事宜。”
李斯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嬴轩手中的剑,又看了眼嬴政榻上的身影,突然后退半步:“老臣……老臣突然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理。”说罢转身就走,袍角扫过地上的药碗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嬴政靠在榻上,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李丞相,联的遗诏还没写呢。”
李斯的脚步顿住,后背渗出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他不敢回头,只对着虚空一拜:“陛下龙体安康,遗诏不急。”话音未落,便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赵高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转向嬴轩,目光扫过他腰间的剑:“六公子既然如此关心陛下,不如留在殿里伺候?臣这就去传旨,让御膳房熬些补汤。”
“不必了。”嬴政突然开口,“轩儿随朕去偏殿,有些话要单独说。”
嬴轩扶着嬴政起身,经过赵高身边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是方才那碗药的味道。
他转头望去,正看见赵高弯腰拾起地上的药碗碎片,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砖上,和之前那朵“小红花”连成一片。
偏殿的烛火重新燃起时,嬴轩才发现嬴政的手还在抖。
老人望着他腰间的玉佩,突然说:“轩儿,去把朕的黑龙令取来。”
嬴轩一怔。
黑龙令是大秦最高军权的象征,只有皇帝和最信任的皇子能持有。
他走到案前,从锦盒里取出那枚玄铁铸造的令牌,入手沉甸甸的。
“明日起,你就佩着它。”嬴政将黑龙令塞进他掌心,“赵高和李斯的心思,朕比你看得清楚。他们以为朕活不过三个月,可朕有你……”他咳嗽起来,指节扣着嬴轩的手背,“轩儿,你要记住,这天下是大秦的天下,不是赵高的,也不是胡亥的。”
嬴轩攥紧黑龙令,能感觉到玄铁上的纹路正硌着掌心。
殿外传来更漏声,亥时五刻了。
他望着父亲眼里的期许,又想起方才赵高和李斯的对话,心头像压了块千钧重的石头——他救回了父皇的命,却救不回大秦的人心。
“陛下该歇着了。”他扶嬴政躺下,替他掖好被角。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龙纹的影子,像条蛰伏的巨龙。
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嬴轩掀开门帘望去,只见十几个带刀的宦者正往这边跑,为首的正是方才那个去通知李斯的小福子。
他手里提着灯笼,灯笼上的“赵”字在风里摇晃。
赵高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六公子夜闯行宫,意图不轨,拿下!”
嬴轩摸了摸腰间的黑龙令,玄铁的凉意顺着指尖爬遍全身。
他回头看了眼榻上沉睡的嬴政,又望了望逼近的刀光,突然笑了——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他嬴轩,可还没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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