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那种共鸣震得人胸口发闷。
他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外头天还没亮,黑漆漆的。李春和披上褂子推门出去。
那一田的夜书莲,所有的花苞全开了。
它们没朝着平时太阳升起来的方向,而是整整齐齐地扭着脖子,冲着正东方。
那个方向黑沉沉的,连个星星都没有。
与此同时,赵振邦正在拆信。
一封挂号信,没贴邮票,也没写寄件人。
信封上只有一行字,墨迹还是湿的:“转交下一个停步的人”。
赵振邦捏了捏信封,很轻,里面没纸。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倒出来的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那是晒干的菌丝。
赵振邦的手指搓了搓那些粉末,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就是一股土腥气。
按照规矩,这种不明来历的信件是要上交或者销毁的。
但他看着那行字,“下一个停步的人”,心里莫名动了一下。
他把菌丝装回信封,揣进兜里,沿着每天送信的路线走。
路过穿城河支流的时候,他停住了。
这是他每天送完信必经的地方,往常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今天,河水流得很慢,像是在等谁。
他把信封拿出来,几下折成了一只纸船。
这手艺也是老习惯了,以前哄孙女玩的时候学的。
他蹲下身,把纸船轻轻放进水里。
纸船顺着水流漂了出去,晃晃悠悠的。
大概漂了五十米,也就是那个路灯杆子底下,纸船突然散了架。
那不是被水泡烂的,更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它撑开了。
那一小包菌丝散进水里,瞬间没影了。
就在这一瞬间,河岸边那三盏坏了半年的路灯,突然亮了。
不是常亮,是闪。
一下,两下,三下……一共闪了七次。长长短短,节奏分明。
赵振邦站在河边,脊背挺得笔直,像个正在接受检阅的老兵。
这灯语他熟。
二十年前,老邮局还没拆的时候,夜班巡更就是这么打信号的。
那是“平安无事”的意思。
可是这河边哪来的平安?
几公里外的老旧小区里,八十岁的黄素贞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这几天的日头好,暖烘烘的。
屋里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响了。
没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直接就是一段清唱。
“咿——呀——”
是本地的折子戏《借东风》。
唱腔圆润,韵味十足,一听就是名角的嗓子。
黄素贞睁开眼,慢悠悠地起身进屋。
插座上空荡荡的,电源插头拔下来好几天了,就耷拉在桌边上。
她也没惊乍,伸手把收音机的旋钮扭到了“关”。
声音停了。
她刚坐回藤椅,那个“咿呀”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从屋里,是从头顶上。
院墙外那棵老梧桐树,树冠大得像把伞。
歌声是从叶子缝里钻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在颤动,带着树叶特有的清脆。
黄素贞没说话。
她从怀里摸出一支红笔。
那是她退休前做校对用了几十年的笔,笔帽都磨得露出了铜底。
她抬起手,对着虚空划了一道。
像是在改稿子。
这里重音不对,划掉。这里拖长了,加个符号。
她在那儿比比划划,树上的唱腔竟然真的变了。
原本有些散乱的节拍,慢慢跟上了她的手势,变得严丝合缝,就像这树真的是个懂戏的角儿,正在虚心接受老先生的指点。
一曲终了,梧桐树叶最后沙沙响了一声,像是谢幕时的掌声。
黄素贞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仿佛刚才只是和老邻居聊了两句家常。
陈砚舟在科学角里满头大汗。
他在整理那堆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旧教材。
一本厚重的《基础声学》不知怎么的,突然从书架顶层滑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脚边。
他弯腰去捡,手刚碰到书脊,就觉得触感不对。
硬邦邦的,还鼓了一块。
他用力一扯,老化的胶水裂开,书脊夹层里滚出来一个小圆筒。
是一卷微型胶片。
陈砚舟把实验室的窗帘拉严实,打开了那个自制的显微投影仪。
墙上投出一块巴掌大的光斑。
画面是动态的,黑白的,颗粒感很重。
一群小孩,穿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校服,围成一个圆圈坐在地上。
他们都在动嘴,整齐划一。
陈砚舟懂唇语。
他盯着那一个个张合的嘴唇,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他们在念一个名字。
林—岚。
一遍又一遍,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陈砚舟立刻打开电脑,试图用音频还原软件去读这段胶片上的声轨。
屏幕上只有一条直线。空白。没有一点声音。
他关掉投影,把胶片小心翼翼地塞回书脊里,又找了瓶胶水把口子封好。
做完这一切,他把那本书塞回了书架最不起眼的角落。
临走前,他看着那排沉默的书,鬼使神差地低声说了一句:
“我们知道你不在了。”
话音刚落,整排书架猛地抖了一下。
那是几十本厚重的书,竟然像是被风吹动的书页一样,哗啦啦地无风自动。
陈砚舟没敢回头,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实验室。
刚跑到走廊,方志宏那个专门用来接收最高级别警报的红色传呼机,在他兜里疯狂地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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