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车上的男人叫李春和,是市政园林局派来的技术员。
他皮肤黝黑,神情严肃,像所有常年和混凝土打交道的基层人员一样,身上有种实用主义的钝感。
他向围观的居民解释,这是一种新型的纳米聚合涂料,能渗入纸浆碑石的微孔结构,形成一层坚固的透明保护膜,“永久封存”石碑当前的状态,抵御风雨侵蚀。
林岚站在人群外围,不动声色地用手机对着那几桶灰色涂料拍了张照,将图片发给了陆叙,附言:[成分?]
几乎是秒回,陆叙的消息只有一行字:[含微米级石墨烯屏蔽颗粒,阻断一切电磁及亚声波传导。
它不是在保护,是在建造一座信息坟墓。]
果然。
林岚收起手机,快步走到李春和面前。
“李工,”她语气平静,“这碑是我们社区几代人的记忆,就这么刷上一层化学材料,大家心里不踏实。”
李春和推了推安全帽:“这是上级规定,为了长久保护文化资产。”
“保护是好事,”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退休邮差赵振邦,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现场,双手背在身后,像一棵扎根的老树。
“但既然是我们的记忆,总得让我们亲手送它一程。”
林岚立刻接上话:“赵大爷说得对。李工,你看这样行不行?工程延后两天。就今晚,我们社区组织一次活动,让老街坊们最后再来摸一摸,看一看。甚至,我们自己动手,用最传统的方式给它做一次‘保养’,也算是个告别仪式。留点人气儿,以后封起来,念想也足一些。”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给了官方台阶,又迎合了周围居民的情感诉求。
李春和看着越聚越多、纷纷点头的老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只是个执行者,不想惹上群体。
他拿出手机向上级请示,几分钟后,他有些不情愿地收起工具:“上面同意了,但只有一天。后天一早,我们准时施工。”
当晚,广场上灯火通明。
林岚没有准备任何现代的工具,只有一桶桶她特意调制的、用植物汁液和墨鱼汁混合的易分解墨汁,以及一沓沓薄如蝉翼的稻草纸。
她向聚集起来的居民们宣布:“今晚,是‘最后一次书写夜’。大家可以在纸上写下任何想对这座碑、对过去说的话。”
人们排起了队,有写下儿时绰号的,有画下自家老屋轮廓的,也有默默流泪,一字不写的。
八十岁的黄素贞老人走得最慢,但身板挺得笔直。
她曾是纺织厂的校对员,一生与文字为伍,却固执地拒绝任何数字化生活。
她颤巍巍地接过纸笔,铺在石碑粗糙的表面上,一笔一画,写下一篇完整的《祭妹文》。
那是她五十年前夭折的妹妹的名字和生平。
她一边写,一边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念着:“……信写在纸上会丢,话刻在石头上会磨损,记忆存在脑子里会模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与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对话,“……只有烂在土里的,才算真话。因为土什么都记得。”
写完,她没有把纸交给林岚,而是亲手将其撕碎,揉成一团,投进了林岚准备好的堆肥桶里。
众人纷纷效仿。
那晚,所有的思念、遗憾和告白,都被揉碎,与湿润的泥土、枯叶混合在一起,最后被大家合力撒在了广场边缘的紫藤花槽里。
夜深人静,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广场,林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而是内置的加速计传感器捕捉到了异常读数。
她快步走到那根埋着水泥管的草坪旁,将手机贴在地面。
屏幕上,一道清晰的震动波形图正在缓缓展开,它的起伏节奏,竟与黄素贞老人书写《祭妹文》时每一笔的顿挫、每一划的疾缓,完美同步。
“嗡——”
这一次,嗡鸣声不再微弱,连肉耳都能清晰听见。
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响应那场温柔的葬礼。
与此同时,在社区的网红菜园里,顾小北正蹲在一片长势格外茂盛的迷迭香前。
他最近总觉得这片区域有些不对劲,土壤的温度似乎比别处低一些。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当挖到根系层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迷迭香的根须上,缠绕着无数细如沙砾的微型晶体,在手机电筒的光下,折射出与时间晶体别无二致的幽蓝色光芒。
它们就像是时间晶体的微缩碎片,被植物的根系当成了养分,吸收、富集。
顾小北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没有声张,而是取下了一小撮缠绕着晶体的根须,用密封袋装好。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人意料。
他没有继续挖掘,反而将刨开的土悉数填了回去,踩实,然后从旁边仓库找来一块木牌,插进土里,用马克笔写上:“土壤重金属超标,此处不宜采摘。”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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