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民国三十一年的冬天。石头城子古城南门外的圆通观,大庙的门槛附近结满了薄冰。林嫚砚刚要迈进去烧香,脚下一滑,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等她在老道们抬去的木床上醒来时,浑身还带着寒意,梦里的情景却烫在记忆里—— 观世音菩萨脚踏祥云从半空中飘下,琉璃眼珠里映着她的影子,声音像浸了晨露的铜钟:“你有双目失明之灾,需为石头城子古城里的所有百姓挡过九九八十一难,降妖护民,方能避祸。”
她急得在梦里磕头,额头磕在云气凝结的石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菩萨,我只是个寻常女子,爹失踪了,娘也不在了,连水缸都挑不满,哪有本事降妖护民?”
菩萨的衣袂在白雾里轻轻飘动,指尖弹出一点金光,落在她手背上,竟化作爹那支铜烟袋锅子的虚影。“心之所向,素履以往。”菩萨的声音里带着悲悯,“征途险恶,想险中求胜,须记五不信——勿信眼中所见,勿信耳中所闻,勿信好友亲朋,勿信保甲官吏,勿信陌生之人。”
林嫚砚望着烟袋锅子虚影,想起爹临走前的嘱托,想起街坊们被“玉祟”吓得夜不能寐的模样,突然挺直脊背,往云阶上重重一跪:“我懂了!只要能保石头城子古城里的百姓平安,能找到我爹的下落,别说挡灾,我宁愿以命相换!”她拍着胸脯应下时,掌心的冻疮突然不再刺痛,反而涌起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菩萨突然抬手,指尖凝结的白雾化作一滴莹白甘露,缓缓落在她眉心,瞬间化作暖流传遍全身,连骨头缝里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此去凶险,赠你‘净尘珠’护身。”菩萨掌心浮出一粒米粒大的白珠,珠子里似有流光转动,像盛着半捧星光,“非生死关头不可动用,危急时以心头血催动,可涤荡邪祟、破幻存真。”话音未落,白珠竟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她眉心,留下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莹白印记。
菩萨的身影在祥云里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句叮嘱在耳畔回响:“玉祟非玉,人心是祟;血玉非祸,执念是祸……”
林嫚砚醒来时,额头的肿包还在发烫,眉心却隐隐透着暖意。她摸了摸眉心,只当是梦里错觉,揉着疼处就回了家。
直到三天后,站在松花江边,听着老人们的议论,她后颈的汗毛才突然竖了起来——那粒“净尘珠”留下的暖意,竟随着老人们的“玉祟”传言微微发烫。
林嫚砚马上意识到,原来,在大庙中的那一梦,不是幻觉……
松花江的冰层冻得贼拉拉的厚实,冰顶上跑一挂马车都能禁得住。现在,正有一辆马车过江,碾过冰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像是江底有什么东西在磨牙。
石头城子古城墙根下的避风处,几个裹着破棉袄的老人蹲成一圈,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在寒风中明明灭灭。
最年长的王瞎子用拐杖敲着冻硬的地面,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松花江冰下的红光越来越盛,昨夜我摸黑去江边解手,瞧见冰层里有东西在动,一条条红影游来游去,是‘玉祟’在数人头呢,开春前总得拖个活人下去当替身!”
旁边的李老汉,往冻红的手上哈着白气,棉袄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黧黑的手腕:“可不是嘛,昨儿后半夜,我家狗对着江面狂吠了半宿,早上起来就直挺挺死在院里了,浑身的毛都结着冰碴子,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瞧见了啥吓破胆的东西。”
他往江的方向瞥了一眼,缩了缩脖子,“老辈人说,这江里的血玉是活的,每过几十年就要醒一次,醒了就得吸人血才能接着睡。”
林嫚砚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江沿上,裹紧了身上打满补丁的棉袄。这件棉袄还是娘在世时给她做的,如今袖口和下摆都磨出了毛边,冷风顺着缝隙往里钻,冻得她骨头缝都发疼。
林嫚砚手里攥着爹留下的那支铜烟袋锅子,烟杆上“平安”两个字被常年摩挲得发亮,边角处甚至能感觉到温润的包浆。可这两个字一点也没带来平安,爹就是揣着这支烟袋锅子出门的,再也没回来。
那年冬天格外冷,爹总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坐在炕沿上抽烟,烟锅里的火光映着他煞白的脸。他说田家的人最近不对劲,夜里总带着罗盘在江边转悠,还偷偷摸摸去了娘的坟地。“他们要找玉,”爹的声音发颤,烟灰掉在棉袄上都没察觉,“他们说找到了玉,就能治百病、发大财,疯了似的到处刨。”
后来,爹说得更离谱,说田家的人挖开了娘的坟,要拿尸骨去炼什么“寻玉引”,说那东西能感应到江里的宝贝。
当时,林嫚砚只当是爹被田家逼得太紧,脑子糊涂了,可此刻站在冰面上,脚底下“嘎吱”作响的冰层里,竟真的有暗红的纹路顺着冰裂流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蛇在缓慢爬行。这可能就是观世音菩萨说的那个九九八十一难中的第一难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血玉惊城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血玉惊城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