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成都,夜色总是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就在孟昶的车驾消失在北方官道尽头的同一个黄昏,一骑快马,裹挟着北地的风尘与霜寒,趁着暮色四合、城门将闭的最后时刻,悄无声息地通过了城西北军控制的城门,验过了特殊的腰牌,径直驰入了王全斌的招讨使行辕。
这骑士并非朝廷驿站系统的信使,装束普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干与警惕。他所呈递的,也非通过正常渠道传递的朝廷公文,而是一封私人信函,以厚实的桑皮纸密封,火漆牢固,漆印上是一个寻常人绝难辨识、但在特定权力圈层中却心照不宣的“光”字花押。这印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超越常规程序的力量与秘密。
行辕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炭火烧得正旺的密室内,王全斌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心腹谋士崔彦进与监军王仁赡。跳动的烛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仿佛鬼魅摇曳。王全斌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肃然的神情,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火漆,取出了那封来自东京汴梁、由晋王赵光义亲笔书写的密信。
信的内容,比之前那一封语焉不详的问候与暗示,更加直白,更加露骨,也更加意味深长,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蜀地权力格局的核心。
信的开头,依旧是例行的寒暄与对蜀中局势的“深切关怀”,称赞王全斌等北军将领征战辛苦,为国开疆拓土劳苦功高。但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很快便被撕去,笔锋陡然转向了实质,带着不容错辨的指向性。
“……近闻蜀主孟昶已离成都北上,曹彬亲自主持送行,仪仗甚隆,规制几近藩王朝觐,其‘仁德’之名,不胫而走,遍传朝野上下。宋王殿下于枢府议政时,亦多次当众称许其‘识大体、懂进退’,‘善抚新附,堪为栋梁’……”
看到这里,王全斌的眉头就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鼻腔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沉闷而不满的冷哼。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崔彦进与王仁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阴霾与紧迫感。曹彬的声望越高,在宋王殿下心中分量越重,对他们北军系将领,尤其是对他王全斌的地位和未来,就越是不利。这种“称许”,在他们听来,无异于敲打。
信接着写道,笔触变得犀利而充满暗示:
“……然,治国驭下,非一味怀柔宽纵可竟全功。昔汉高祖约法三章,亦需辅以雷霆手段。蜀地新附,人心叵测,忠奸难辨;降卒数万,聚于肘腋,更是心腹之患,譬如积薪,若遇星火,恐成燎原之势。曹彬性虽宽厚,然过于拘泥仁德,恐难以震慑宵小,驾驭此等复杂局面。若因其处置失当,优柔寡断,以致酿成大变,则我大军浴血奋战所得之战果,危如累卵!王帅乃国家宿将,国之柱石,久历风波,深谙兵事政情,当知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对于冥顽不灵、心怀异志者,当施以雷霆手段,果断处置,以儆效尤,方可收震慑之效,保大局之稳定,此方为老成谋国之道……”
这段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鼓励、甚至是指示王全斌对降卒采取更强硬、更坚决、更不惜流血的手段。并且,巧妙地将未来可能引发的“大变”之责任,预先埋下了伏笔,隐隐指向了曹彬的“宽厚”与“拘泥”。这等于是在给王全斌未来的行动发放“免责牌”和“功劳簿”。
信的末尾,更是露骨得近乎不加掩饰,将权力的算计与笼络手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朝中近日,对于蜀中平定后之军政安排,亦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或言当以曹彬总揽全局,以示朝廷怀柔;或言蜀地初定,百废待兴,非老成持重、威望素着如王帅者,不足以镇抚地方,消弭隐患。宋王殿下圣心独运,高深莫测,尚未有明断。然,时势造英雄,亦辨忠奸。王帅若能洞察先机,迅速稳定蜀中,消除潜在隐患,则安蜀定邦之盖世功勋,赫然在前,无人可掩,亦无人敢掩。届时,孤在朝中,于枢府之内,于宋王驾前,亦好为王帅及北军将士们仗义执言,陈说功劳……”
“……另,闻王帅麾下,人才济济,如马军都指挥使史彦德、步军都虞候崔翰等将,皆骁勇善战,忠勤任事,实乃军中栋梁,国家干城,可堪大任。王帅当善用之,使其人尽其才,为国效力,亦不负其等报效之心……”
这最后几句,用意堪称险恶深远。它不仅明确暗示了蜀地未来权力(不仅是兵权,可能包括行政权)的归属之争,强烈激励王全斌必须尽快“做出成绩”,用事实压倒曹彬的“仁德”名声;并且明确承诺会在朝中(“枢府”、“宋王驾前”)给予全力支持。更关键、也更令人心惊的是,它直接点出了王全斌麾下几名掌握实权的重要部将的名字,如史彦德、崔翰等人!
这是一种极其明确且危险的信号:晋王赵光义,不仅时刻关注着他王全斌,更对他军中的实力派将领了如指掌,并且试图越过他王全斌这个主帅,直接与这些掌握实际兵权的将领建立某种联系、表达“赏识”之意。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笼络与分化并用的帝王心术(尽管赵光义尚未称帝,但其手段已具雏形),意在告诉王全斌,要“善用”这些将领,同时也暗示这些将领,他们的前程,晋王殿下是关注着的,未必完全系于王全斌一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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