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小刀,掠过成都平原枯黄的草尖,卷起官道上的浮尘,带着刺骨的凉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今日,是后蜀主孟昶及其宫眷、部分近臣启程离开成都,前往汴梁的日子。这座城池,这个国度,曾属于他的时代,在这一刻,随着车轮的转动,正式宣告终结。
城东万年桥头,早已肃立着一支队伍。与月前入城时那军容鼎盛、杀气腾腾的景象不同,今日这支队伍,更显庄重、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近乎于礼仪的平和。曹彬身着紫色朝服,代表着他的品级与身份,外罩一件御寒的深色狐裘大氅,并未佩戴沉重的甲胄,只腰间悬着一柄象征性的仪剑。他静静地立于桥头,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望着城内方向,等待着那支特殊队伍的到来。他身后,是精心挑选出的五百东路军骑兵。这些士卒,皆是军中健者,此刻甲胄擦得锃亮,枪矛如林,旗帜鲜明,在冬日稀薄而苍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整齐的光芒。他们沉默地伫立着,军容严整,鸦雀无声,仿佛一道铁铸的墙壁。他们今日的角色,并非押解囚犯的狱卒,而是护卫前朝君主最后一程的仪仗,是展示新兴王朝威严与秩序的活雕塑,更是曹彬个人意志——“以礼相待,以威示人”的具象化体现。
在仪仗队伍的中后方,是数十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最前方那辆最为宽大,装饰虽已刻意去除了所有可能被视为僭越的龙凤纹饰,但用料和工艺仍显露出不凡的华贵,里面即将乘坐的,便是曾经的蜀主孟昶与其最亲近的家眷。后面的车辆依次排列,载着那位名动蜀中的花蕊夫人(徐氏)、孟昶的生母李太后、其他几位有品级的妃嫔、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以及如李昊等一批审时度势、愿意随行北上的降臣。车辆周围,只有少量被允许随行的原蜀宫的内侍和宫女,他们穿着旧日的宫装,个个面色凄惶,眼神空洞,步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与周围东路军士兵那挺拔昂扬的姿态形成了无声而残酷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氛。悲伤、屈辱、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对新朝是否真能如曹太保所承诺那般“宽仁”的微弱期盼,交织在每一个蜀宫旧人的心头。
与此同时,城西方向,也迤逦来了一小队人马,约百余人,由王全斌麾下的一员稗将率领。这些人马与城东的仪仗截然不同,个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手持出鞘的利刃,眼神警惕甚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与不耐,死死盯着孟昶车驾的方向。他们的姿态,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押送囚犯的看守,充满了压迫感。这两支风格迥异的队伍,一东一西,一礼一兵,尚未交接,便已在万年桥头形成了一种鲜明而尴尬的对峙。
曹彬对西边来的那队人马,仿佛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城内缓缓驶出的孟昶车队上。当孟昶那辆主车驶近桥头时,曹彬稳步上前,在车驾前约五步处站定,微微拱手,动作规范而带着一份不容亵渎的庄重,声音平和却清晰地穿透了寒冷的空气:“蜀公,时辰已到,路途遥远,可以启程了。”
车帘被一只略显苍白、保养得宜却已微颤的手掀开了一道缝隙,孟昶探出头来。不过短短月余,这位昔日偏安一隅、享受了数十年太平富贵的君王,仿佛骤然老了十岁不止。面色是久不见日光的憔悴蜡黄,眼袋深重,眼圈乌黑,往日的雍容气度与闲适风采,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惊惧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深深忧虑所取代。他看了看车外肃立的曹彬,又看了看曹彬身后那支军容严整、却并无扑面而来杀气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亡国之君的刻骨屈辱,有离开这是非之地的些许释然,也有一丝对曹彬在此刻仍尽力维持他最后体面的、不易察觉的感激。
“有劳……曹太保费心安排了。” 孟昶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去了他不少气力。
“分内之事,不敢言劳。” 曹彬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此去汴梁,山高水长,蜀公还需多多保重贵体。陛下宽仁厚德,天下皆知,必会以礼厚待蜀公及诸位家眷,保全富贵,以彰圣朝气象。”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许多人都听得清楚,既是对孟昶及其随行人员的安慰与定心丸,也是再次向所有在场之人,包括西边那队北军看守,申明朝廷的官方态度和他曹彬个人行事的原则。随后,他目光转向稍后一辆装饰素雅却难掩规格的车驾,那里坐着孟昶的生母李太后。曹彬执礼更恭,身体微躬:“太后凤体攸关,一路之上,万请珍重。”
李太后在车内,透过纱帘,隐约可见其身影微微欠身还礼,并未多言,但那原本紧绷僵硬的身姿,似乎因曹彬这合乎礼制的问候而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微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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