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在浣花溪畔观兵时那颤巍巍的请降之言,如同最后一块被抽掉的基石,彻底宣告了后蜀政权的终结。消息传回成都城内,残余的、本就微弱的抵抗意志瞬间冰消瓦解。在曹彬所派官员的监督与协助下,伪蜀朝廷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纳降准备工作,一切都遵循着战胜者制定的秩序,高效而沉默地进行着。
然而,在这表面平静的筹备之下,曹彬的内心却远非如此安宁。他的临时帅府内,烛火彻夜不熄。站在那幅巨大的巴蜀舆图前,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已然插上汉旗的成都,而是凝重地投向了北方——王全斌及其北路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这预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他脑海中那份来自另一个时空、属于历史系学生的记忆碎片。他努力回忆着那些尘封的、关于五代十国征服战争的记载——那是他穿越前在图书馆古籍部啃过的艰涩论文和编年史。虽然细节模糊,但一个清晰的、反复出现的模式浮现在他脑海:在这个混乱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战胜者纵兵劫掠以犒赏士卒,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惯例,甚至被视为激励士气、缓解内部矛盾的必要手段。尤其是对于王全斌这等以悍勇、粗暴着称的将领,其麾下又多是由骄兵悍卒组成的北军,在经历了剑门苦战、并已尝到劫掠甜头之后,如今来到这富甲天下、几乎未遭战火波及的锦官城,他们会做什么?
曹彬几乎能想象出那副景象:如狼似虎的北军冲入繁华的街市,冲入积累了数十年财富的府库宫禁,冲入无辜百姓的家中……烧杀抢掠,奸淫妇女……那将是怎样一幅人间地狱!而他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暴行会带来什么后果——民怨沸腾,抵抗再起,如同他在史书上读到的,那些看似被迅速征服,却因处置失当而叛乱频发、最终耗费巨大代价才勉强平定的地区一样。蜀地险远,民风并非全然柔弱,一旦被逼到绝境……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烦恶与无力感。他能阻止王全斌吗?很难。两人官阶相仿,各统一路大军,并无明确的统属关系。王全斌破剑门,功劳巨大,气势正盛。自己若以为由,强行阻止其部下获取战利品,不仅会立刻引发两军冲突,更会被视为迂腐可笑,甚至被扣上收买蜀地人心、意图不轨的帽子。在这个时代,对敌人(尤其是被征服地区的民众)讲仁义,很多时候并不被视作美德,反而可能是软弱或别有企图的象征。
劫掠是惯例……惯例……曹彬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一种明知悲剧即将发生,却受限于时代规则和自身权力而难以阻止的挫败感。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成都百姓在北军铁蹄下的哀嚎,看到了那即将燃起的仇恨火焰。
不,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无法完全阻止,也必须做点什么,尽可能地减少损失——既是为了那些无辜的蜀地百姓,也是为了大汉将来在蜀地的长治久安,更是为了……减少那可能因此而被点燃的、最终会吞噬无数人性命的叛乱的燃料!
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他快步走回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飞速地书写命令。
李司马!他头也不抬地喊道。
一直在外间值守的李处耘应声而入。
立刻,秘密去做几件事!曹彬的语气急促而低沉,第一,加派我们最可靠的人手,将蜀宫核心内库、以及几处主要官仓中,最为珍贵、便携的金银珠玉、古籍字画等物,先行登记造册,然后……选择最隐蔽、最坚固的库房,集中封存!加双岗,用我们自己的老营兵看守!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包括北路军将领,不得靠近,更不得支取!
李处耘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立刻领命:是!太保!可是……这是否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曹彬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会得罪王全斌,是吧?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东西若落入北军手中,不仅暴殄天物,更会助长其贪得无厌之气!你先去做,责任我来承担!
李处耘不再犹豫。
第二,曹彬继续道,笔走龙蛇,又写下一道手令,从我们已经控制、清点过的普通府库和粮仓中,拨出……拨出粮米五千石,绢帛三千匹,以及一部分铜钱,单独存放,准备好车辆民夫,务必在明日午前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调拨。
太保,这是……李处耘更加疑惑。
曹彬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这是给王全斌准备的。
礼物?
没错,曹彬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等他来了,看到成都已被我掌控,府库重地被我把守,必然怒火中烧,索要财物。届时,我便将这些送与他,言明是慰劳北路军将士血战之功。东西不算少,足以暂时堵住他的嘴,平息一部分北军士卒的怨气。希望能……希望能让他们在劫掠民间时,手稍微松一点,目标……转向那些我们无法完全保护的、宫禁之外的富户商贾吧……唉,虽是饮鸩止渴,剜肉补疮,但总能……总能少死几个平民百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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