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住!给我顶住!后退者斩!”南岸砦堡的守将是一位面容狠戾的秃顶汉子,他目眦欲裂,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兵队赶来堵缺口,与张诚等人战作一团。刀剑碰撞的刺耳声、愤怒的吼叫声、垂死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在狭窄的砦墙和通道内回荡,震人心魄。砦堡内部,也有多处被攀岩营士卒投掷的火把引燃,浓烟弥漫,进一步加剧了守军的混乱和恐惧。
江心浮桥的彻底崩溃与冲天烈焰,成为了压倒两岸蜀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看到那条横亘江心的火龙在爆炸和断裂声中彻底消散,看到宋军的主力战船开始毫无阻碍地、气势汹汹地越过浮桥的残骸和仍在燃烧的船只碎片,向着近在咫尺的夔州城方向迫近时,两岸砦堡守军残存的抵抗意志,终于彻底崩溃了。
“败了!彻底败了!浮桥完了!水军完了!”
“宋军杀过来了!快跑啊!回城!回城!”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残存的岸防工事。北岸砦堡的守军成建制地放弃阵地,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夔州城方向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南岸砦堡的守军见北岸已失,主将又被张诚死死缠住无法脱身,也彻底丧失了战意,纷纷丢下兵器,跪地乞降,或是试图沿着崎岖的江岸向下游逃窜。
“投降不杀!跪地者免死!”李处耘和张诚几乎同时下达了类似的命令,声音在各自的战场上回荡。他们谨记曹彬“仁军”的教诲和严苛的军纪,对于放弃抵抗的蜀军,并未赶尽杀绝,而是命令部下收缴武器,看管降卒。
水陆两线的外寨防御体系,在宋军精心策划的借雾火攻、以及水陆并进、内外夹击的猛烈打击下,终于全面土崩瓦解。江面上,漂浮着燃烧的浮桥残骸、倾覆的船只、破碎的船板和无数挣扎的人影,江水被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两岸,则是丢弃的兵器旗帜、跪地投降的蜀军士卒、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正在肃清残敌、巩固阵地的宋军将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硝烟味、皮肉焦糊味、血腥味以及江水的腥气。
浓雾终于完全散去,天色大亮。初夏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毫无保留地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地狱般惨烈厮杀的战场。江水呜咽着,仿佛在哀悼逝去的生命,卷着残骸缓缓东流。
曹彬在亲兵的严密护卫下,登上了刚刚被完全占领、尚有余烬未息的北岸主砦堡。他站在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垛口后,手扶冰凉而粗糙的墙砖,望向不远处那座依旧巍峨耸立、但已失去所有外围屏障、如同被剥去硬壳的巨蚌般暴露在兵锋之下的夔州主城。城头上,蜀军的旗帜依旧在晨风中飘荡,但明显能感觉到一种惶惶不安、末日将至的气氛,守军的身影在垛口后慌乱移动。
“传令下去。”曹彬的声音带着一丝鏖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血火考验后的沉稳与坚定,这声音清晰地传入紧随其后的将领和传令兵耳中,“水军各部,立即清理江面主要航道,打捞救治落水者,无论敌我,彰显我‘仁军’之仁!步军迅速肃清两岸残敌,整编降卒,统计我军伤亡,加固已占领的砦堡工事,以防敌军反扑。大军……暂作休整,饱餐战饭,救治伤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人的脸,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申军纪!入城之前,严禁骚扰百姓,严禁劫掠降卒财物!违令者,无论战功,立斩不赦!阵亡将士,无论官兵,务必妥善收殓,登记造册,战后统一厚恤。伤者,军中医官需全力救治,不得有误!”
“遵命!”众将凛然应诺,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
初升的太阳,终于完全跃出了东方的山脊,将万道金色的光芒洒满奔腾的长江。江面上,燃烧的余烬仍未完全熄灭,缕缕黑烟升腾,与朝阳的光辉形成刺眼的对比。经历了昨夜至今晨的血火洗礼,夔关的锁江天险与外层屏障已被彻底撕裂、踏平。然而,所有身经百战的将领和老兵都知道,最艰难、最残酷的战斗——攻打夔州这座依山傍水、城高池深的坚城,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但此刻,东路军上下,士气如虹,对主帅曹彬的算无遗策、以及那支纪律严明的“仁军”的归属感与敬畏,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夔州城,已彻底裸露在东路军这柄刚刚淬火、锋芒毕露的利剑之下,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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