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语气严肃:“你既说有实证,可敢拿来与本将军一看?若所言属实,本将军自会为你引荐;若有半分虚言,休怪本将军以军法处置,定不姑息!”
沈序心中一紧,却没有半分犹豫。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卷细绢,一层层展开 —— 里面是两张水位拓片,乃他前日深夜在刻漏科值守房,从水位仪铜尺上细细拓下的。炭笔勾勒的刻度清晰分明,从七月廿一日未时的 “一丈二尺八寸”,到廿三申时的 “一丈四尺”,每一个时辰的水位记录都标注得毫厘不差,甚至连漏刻计时的误差、云层移动的方向,也用小字附在旁侧。
他双手捧着拓片,递到萧彻面前,一字一句道:“将军请看!此乃三日内黄河水位的实测拓片,每时辰上涨三寸,从未有半分偏差。按家传《考工秘录》中的‘水涨临界值推演法’,此等涨幅,三日内必溃堤。可司天监监副虞嵩,却以‘荧惑守井,星象示吉’为由,强令臣篡改数据,不准臣预警。臣不从,他便以抗命论罪相要挟,最终导致今日两县被淹,百姓流离失所!”
萧彻接过拓片,指尖拂过那些细密的刻度。他虽专精于军事测绘,对水文测算不甚了解,却深知数据的严谨性 —— 边境城墙坍塌,便是因测绘数据差了三里;而眼前这拓片,记录连贯无断,刻度标注规整,每个时辰的涨幅均匀,绝非临时伪造之物。他低头看着拓片上 “一丈四尺” 的标记,又想起沈恪说 “距溃堤临界仅差八尺”,心中不由得一沉:若虞嵩真为星象而篡改水文数据,那便是视百姓性命如草芥,比边境的测绘失误,更令人发指!
他抬眸看向沈序,目光锐利如刀:“你所言之事,可有其他佐证?仅凭这两张拓片,不足以取信于人。”
“臣有!” 沈序忙道,又从怀中取出那篇《水患预警疏》,“此乃臣连夜写就的疏文,详述了水位推演过程、灾情现状,更有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的誓言。此外,臣家传的《考工秘录》中,载有‘水涨临界值推演法’,可与拓片相互印证,绝非臣凭空捏造!若陛下不信,臣可当场演算,若有半分差错,臣甘受凌迟之刑,以谢天下!”
萧彻看着沈序眼中的坚定,又看了看手中的拓片与疏文,心中已有决断。他深知,若此事属实,便是天大的冤案,若今日错过,不知还会有多少百姓遭殃。他转头看向那名禁军校尉,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人所言之事重大,关乎两县生民性命,本将军需带他入宫面圣。若有任何差池,一切罪责由本将军一力承担,与你等禁卫无干。你且登记姓名,待日后陛下问起,再行回话便是。”
那校尉闻言,面露难色。宫门守卫有严规,非诏命不得擅带外人入宫,可萧彻乃镇西将军,手握兵权,且是奉旨回京,身份特殊,他不敢轻易得罪。迟疑片刻,校尉躬身道:“将军既已发话,末将不敢阻拦。只是还请将军麾下随从登记沈吏姓名、官职,也好向值守太监报备。”
萧彻点头,命身边的亲兵上前登记。随后,他对沈恪道:“你随本将军来,切记入宫之后,不可妄言,需待陛下问话,再一一禀明。”
沈序心中一松,险些瘫倒在地,他忙稳住身形,深深一揖:“多谢将军!将军此举,救的是两县百姓的性命,臣沈恪永世不忘!”
萧彻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马车。沈恪紧紧跟上,踏入朱雀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宫外 —— 雨雾中的京城,隐约可见逃难百姓的身影,那是他此行的初心。他攥紧怀中的疏文与拓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中默念:“祖父,柳兄,百姓们,臣今日定要将真相呈给陛下,定要为你们讨一个公道!”
宫道悠长,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 萧彻的玄甲在前方沉稳前行,甲片相击的声响在空旷的宫道中回荡;沈序的青吏袍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前方的太和殿隐隐可见,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宫殿,此刻不仅是沈恪唯一的希望,更是两县百姓能否得救的关键。
雨还在下,却仿佛比之前小了些。宫墙两侧的古柏,在雨中更显苍翠,仿佛在见证这场以命相搏的 “献证” 之行。沈恪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上萧彻的步伐,朝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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