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面九张脸,七假两不全,真脸藏尸腹,迎得大傩归,阴阳两界乱。”
——湘西《残傩古卷·序》
黑暗在坠落中有了质感——粘稠、冰冷,带着陈年香灰与尸蜡混合的气味。江眠感到自己正穿过一层又一层无形的膜,每穿过一层,耳边那嘈杂的诡异低语就清晰一分,灌入意识的不再是规整的数据流,而是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冰凉的触感,以及最原始的情绪碎片:恐惧、绝望、癫狂的虔诚、扭曲的喜悦。
这不再是纯粹的数据空间。这里的一切,虽然本质可能仍是演算之庭模拟或封存的“信息”,但其呈现方式,却强行模拟着“真实”的感官体验,甚至更加强烈、更加错乱,仿佛将人类面对未知恐怖时的所有生理与心理反应,放大到了极致。
“砰!”
不是声音,是感觉。江眠的“身体”重重砸在某种坚硬、粗糙、微微湿润的平面上。剧烈的震荡让她残破的数据体几乎散开,左眼的薪火缩成针尖大小,勉强维系着一线清明。
她趴在原地,剧烈地“喘息”——尽管没有空气,但意识深处模拟出的窒息感无比真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打量着四周。
她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平原上。地面是黑色的、颗粒粗糙的“土壤”,仔细看,那些颗粒似乎是无数细微的、凝固的黑色符号,微微蠕动。天空是一片沉滞的、毫无星月的墨黑,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的地平线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像是永不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黑暗平原上林立的“东西”。
那不是墓碑,也不是数据方碑,而是一尊尊“塑像”。它们材质各异:有斑驳的石雕、开裂的泥塑、朽烂的木偶、生锈的铁像,甚至还有由风干的植物和不明兽骨拼凑而成的诡异造物。塑像的形态更是千奇百怪,绝大多数是人类,但姿态扭曲,面容要么模糊不清,要么被极度夸张地雕刻出痛苦、狂笑、惊惧、痴愚等表情。有些塑像明显带着特定地域或文化的特征:戴着狰狞木雕面具的舞者(傩戏),额贴黄符、双臂前伸的僵立人形(赶尸),身披诡异图纹、做出施法手势的巫觋,还有穿着各个时代服饰、做出各种匪夷所思动作的平民男女。
它们密密麻麻,延伸到视野尽头,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构成一片无声嘶嚎的森林。
每一尊塑像身上,都缠绕着或浓或淡的、灰黑色的“气息”。那气息像是凝固的怨念、集体的恐惧、或者某种扭曲的信仰之力,静静附着在塑像表面,缓慢地流动、变化,偶尔会突然剧烈翻腾一下,塑像的表情似乎也随之发生微不可察的改变。
民俗异常数据库。这里封存的,不是事件记录的文字或数据,而是被演算之庭“固化”下来的、那些异常民俗事件中,凝聚了最多“异常信息”或“认知污染”的核心意象,或者说……“标本”。
江眠挣扎着站起,她的“身体”在这里显得更加虚幻,像一道随时会熄灭的残影。手中紧握着那柄从守门人胸口拔出的青铜钥匙。钥匙此刻已经不再发光,冰冷沉重,柄部的古老纹路在黑暗中隐隐流动着暗红的光泽,像干涸的血。她能感觉到钥匙与自己左眼薪火核心那枚淡金符文碎片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弱的、断续的共鸣,如同心跳。
“需要……更多……”一个嘶哑、苍老、仿佛两块朽木摩擦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江眠猛地转身,薪火瞬间腾起,照亮了身后一小片区域。
那里,立着一尊比其他塑像稍微“鲜活”一点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极度干瘪的老者,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树皮般的质感,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簇幽幽的、绿豆大小的暗红色火苗。它披着一件破烂不堪、分辨不出年代和样式的长袍,静静地“看”着江眠,或者说,看着她手中的青铜钥匙。
它并非实体,而是一道较为凝实、但也明显带着“标本”属性的残影。江眠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与这片空间同源、但更加“集中”的晦涩气息。
“你……是什么?”江眠警惕地问,薪火的暖白光芒与对方眼中的暗红火苗对峙。
“看守者……之一。也是……囚徒。”老者的残影声音断续,带着浓重的疲惫,“这里……是‘标本室’。外面那些……是死的。我……还算……能说几句话的。”
“那个‘门’,把我送到了这里。”江眠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这钥匙,有什么用?怎么找到‘漏洞’?”
“‘漏洞’……”老者眼中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个词,“你身上……有‘它们’讨厌的味道……也有……‘古老错误’的味道……有趣。”
它缓缓抬起干枯得如同树枝的手指,指向江眠左眼:“你带着……‘种子’。不完整,但……是种子。钥匙……是‘引子’,也是‘路标’。这里……很大。‘漏洞’……不在一处。它在……运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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