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茅屋内，油灯昏黄的光跳跃不定，将几人惊疑不定的脸色映照得晦暗不明。小男孩狗娃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每一声都像钝刀子割在老沈头和赵金花的心上。
老沈头那双布满老茧、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手，紧紧攥着早已熄灭的旱烟杆，指节泛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炕沿上那个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眼神却异常清亮笃定的外乡女子。
她能一眼看出狗娃的病根？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浑身是伤、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懂医术？是天降的救星，还是催命的灾星？
赵金花已经扑到炕边，一边哭着给孙子顺气，一边惊恐地回头看向沈薇，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又被狗娃的咳声打断，只剩无助的泪水纵横。
沈薇迎着老沈头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在这戒备森深的穷乡僻壤，没有比展现价值更能换取立足之地的方式了。她忍着喉咙的腥甜和全身的叫嚣，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小弟弟此症，应是先天不足，又感风寒，邪气入里，久咳伤肺，痰热壅滞，乃至气促面黄，纳差神疲。若再拖延…恐成痼疾，损及根本。”她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话，点明病机和后果。
老沈头浑身一震！“痼疾”、“损及根本”这些词像锤子砸在他心口。村里以前不是没娃娃得这咳喘病拖死的！他看看咳得缩成一团、脸色发紫的孙子，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言之有物的女子，最后看了一眼满脸绝望的老伴。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窜上心头！穷苦人家，有时候赌的就是一口气！
“姑娘！”老沈头猛地将烟杆往地上一掼，发出“哐当”一声响，吓了赵金花一跳。他眼睛发红，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你要真能治俺狗娃的病！俺老沈家…俺老沈家给你磕头都行！这屋子，这炕，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俺们有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
沈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赌对了。
她艰难地点点头：“…老伯言重了。先取些热水来，要滚烫的。再找块干净的布，越软和越好。”
赵金花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冲去灶房烧水。
老沈头则慌忙在屋里翻找，最后从炕柜最底下掏出一块虽然旧却洗得发白、相对柔软的粗布巾，犹豫了一下，递给了沈薇。
沈薇接过布巾，对老沈头道：“劳烦老伯，将孩子扶坐起来，后背露出来，衣物解开些。”
老沈头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咳得浑身发软的狗娃扶起，解开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露出孩子瘦骨嶙峋、因剧烈咳嗽而不断起伏的后背。
这时，赵金花端着一陶盆滚烫的热水进来，热气腾腾。
沈薇示意将盆放在炕沿稍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将那块粗布巾浸入热水中，又迅速捞出，拧得半干。
“忍着点，会有些烫，但能化痰通气。”她对意识有些模糊的狗娃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便将那滚烫的布巾，隔着一段距离，先在他后背肺俞穴附近快速熨烫了几下，然后稍微压实一些。
“唔！”狗娃被烫得一哆嗦，咳嗽都暂停了一瞬。
“你轻点！”赵金花心疼地叫道。
沈薇不为所动，目光专注。她手法极快，利用布巾的热气，快速在狗娃后背的肺俞、风门、定喘等几个穴位区域进行热敷和按揉。这不是什么高深医术，却是民间应对小儿风寒咳喘、痰气壅堵最直接有效的物理方法之一，能宣肺散寒，疏通经络。
她手指看似无力，落点却极准，力度透过热布巾渗透进去。同时，她低声对老沈头道：“找些生姜，捣碎，兑上温水，稍后给他喝下驱寒。”
老沈头此刻已对她信了七八分，闻言立刻催促赵金花去弄。
一番忙碌之后，也许是热敷起了效，也许是按揉疏通了气机，狗娃剧烈的咳嗽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呼吸虽然仍旧粗重，却不再那么骇人，小脸上的绀紫色也褪去少许，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只是眉头还紧紧皱着。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赵金花端着那碗姜水，看着孙子似乎安稳了些，激动得手都在抖，看向沈薇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老沈头长长松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沈薇，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哑声道：“…姑娘…不，小大夫…多谢…多谢你了！”
沈薇疲惫地摇摇头，就着赵金花赶紧递过来的另一碗热水，慢慢喝着，滋润如同火烧的喉咙和胸腔。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方才一番动作耗尽了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
“只是暂缓…咳咳…”她忍不住咳嗽两声，缓了缓才道，“明日若方便，我去附近看看，或许能寻些草药，配合调理，效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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