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花家祖孙三代围坐在桌前,气氛有些沉闷。花承恩忽然提起一桩旧事:“今日在朝堂上,见到了当年与我同科的王御史,他外放岭南三年,昨日刚回京复命,说如今的京城,他都快认不出来了,好些街道都变了模样。”
老侯爷放下筷子,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在岭南三年,见了多少风土人情,可比在京城里闭门造车强多了。可惜啊,现在的官员外任,大多只是为了‘镀金’,根本不会用心体察民情,浪费了这好机会。”
花念安心中一动,抬头看向祖父,眼神明亮:“祖父觉得,真正的游学,应该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游学?”老侯爷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过去,“当年你太祖爷年轻的时候,就是靠着游学增长的见识。他就带了一柄剑、一囊书,走遍了大江南北,遇到农夫就问耕种的难处,遇到工匠就问手艺的传承,遇到商人就问买卖的辛苦,把这些都记在本子上,后来才有了治水的良方,造福了一方百姓。”
烛火在灯台上噼啪作响,映得花念安的脸颊微微发红。她眼前浮现出江南水乡的乌篷船,塞北草原的风沙,西域古道的驼铃,还有那本《水经注》里描绘的壮丽山河。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发芽,越来越清晰。
是夜,花念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起身推开窗,见一弯冷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清辉洒满庭院的石阶,地上的落叶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霜。忽然,她瞥见窗台上放着一枚细细的竹管,像是有人从墙外递进来的。她拿起竹管,拔开塞子,里面卷着一张小小的纸卷。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漕案暂止,安好勿念。”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就的,却带着一股熟悉的风骨,是谢珩的字。花念安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卷,像是能感受到他写字时的温度。
她握着纸卷,抬头望向谢府的方向。夜色深沉,只能看到远处模糊的屋檐轮廓,她却仿佛能看到,谢珩也正站在某一扇窗前,望着同一弯月亮,想着同一件事。
就在这一刻,花念安做了一个决定。
晨光如碎金般透过菱花格窗,在梳妆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花念安坐在镜前,任由丫鬟春桃替她梳理长发,乌发如瀑,在晨光中泛着柔亮的光泽。
她的目光却越过春桃的肩头,落在窗外那株依旧灿烂的金杏树上——叶片虽已落了大半,枝头残留的几片金黄,却仍倔强地迎着风,像极了此刻她心中的那份坚定。
“大小姐,今日梳个双环髻可好?衬得您气色更显灵动。”春挽将一根素银簪子在发间比划着,笑着问道。
花念安回过神,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不必,简单挽个纂儿便好,今日要去给祖父请安,太过花哨反倒不妥。”她抬手抚了抚鬓角,指尖掠过耳后,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竹管带来的微凉触感。
用过早膳,花念安并未如常去书房核对学堂账目,也未去水榭查看图纸,而是径直朝着祖父的松鹤堂走去。
途经庭院时,见几个小厮正忙着将银杏叶扫成堆,她停下脚步,叮嘱道:“叶子挑完整些的留着,我有用。”小厮们连忙应下,她这才继续前行,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深思熟虑后的沉稳。
松鹤堂的庭院里,老侯爷正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慢悠悠地打着眼熟的养生拳。晨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泛着温和的光泽。见花念安走来,他缓缓收势,笑着朝她招手:“安儿今日倒早,可是有什么喜事?瞧你这脚步,都比往日轻快几分。”
花念安快步上前,自然地搀住祖父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糯:“孙女是来向祖父请教学问的,算不得喜事,却比喜事更让我上心。”
“哦?”老侯爷挑眉,眼中闪过几分好奇,他引着花念安走进书房,指了指案前的椅子,“坐。你近日又在钻研什么?是《水经注》还没看完,还是又寻到了什么稀有的古籍?”
花念安亲手为祖父斟了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汤清透,茶香袅袅。她并未急于开口,目光先是扫过书房壁上悬挂的巨幅江山舆图——舆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边角处还留着祖父年轻时批注的字迹。
良久,她才缓声道:“祖父昨日提及太祖爷游学之事,孙女回去后心向往之,翻来覆去思索了一夜。太祖爷当年能体察民情,提出治水良策,造福一方百姓,不正是因为他走遍大江南北,亲眼看过、亲耳听过、亲口问过吗?孙女惭愧,虽读了些书,却从未走出过京城这方寸之地,于民生百态的认知,不过是纸上谈兵,实在浅薄。”
老侯爷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吟道:“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确是治学的至理。不过,你如今操办学堂,教女子读书明理,不也是在实践中积累见识吗?澜兮学堂刚起步,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此时离开,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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