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是被土腥味弄醒的。
天刚蒙蒙亮，窗纸泛着层青白，她披衣下床时，脚刚沾地就顿住了，青砖地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带着潮湿的土气，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
秀，郑玥的声音在门外发颤，“你快来看！
郑秀抓起外套往外跑，刚到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院角那棵老石榴树，昨夜还半枯着枝桠，此刻竟爆出满树嫩红的芽苞，连树皮都泛着水润的光泽；更奇的是墙角的泥土，像吸饱了水的海绵，轻轻一碰就簌簌落着水珠，凑近了闻，有股清冽的草木腥气，和试验田里金穗根须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地脉。”郑玥的指尖贴着墙面，脸色又白又亮，“它在动。”
两人赶到试验田时，晨光刚漫过田埂。远远就看见郑胜善带着几个村民围在田边，没人说话，都直勾勾地盯着田里，那些被黑影踩倒的竹架旁，新的金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穗尖的金黄比别处更浓，像镀了层光；而昨夜被割断的断穗处，竟冒出细小的新苗，嫩得能掐出水来。
“秀丫头…这、这是咋回事？”郑胜善声音发飘，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郑秀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湿润的泥土里。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无数细小的触角在和她打招呼。她忽然想起玄宸说过的话：“地脉有灵，你对它真，它便护你。
“是土地在护着咱们。”她抬头时，眼眶有点热，“咱守着它，它也在守着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上午就传遍了全村。有人跑到自家菜园里看，发现蔫了的黄瓜藤抽出了新须；有人去看村口的老井，井水竟涨高了半尺，清得能照见人影。连最胆小的三婆都拄着拐杖跑到试验田边，对着金穗念叨：“好地，好地哟！
可平静没持续多久。中午时分，镇里的拖拉机突突地开到了村口，下来的不是领导，是几个穿制服的人，亮着红本本说要“检查食品安全”。
“郑家村的金穗粥，有人举报说吃了闹肚子。”领头的人板着脸，往试验田走，“我们要取样化验，不合格就得查封。
郑胜善急得脸红脖子粗：“放狗屁！俺们全村人天天喝，谁闹肚子了？你们是永昌派来的吧！”
“再妨碍执行公务，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人掏出对讲机就要喊人。
“不必了。”郑秀突然开口，拦在试验田前，“要取样可以，按规矩来，你们的执法证、抽检文件，先给我们看。另外取样过程全程录像，结果出来要第一时间公示。
那人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冷静。手在对讲机上顿了顿，含糊道：“文件在车里，我去拿。”转身就往拖拉机那边走，脚步却有些慌。
郑玥悄悄拽了拽郑秀的衣角，往东边的林子努嘴。郑秀瞥过去，看见林子里闪过个熟悉的黑影，正是昨夜在试验田捣乱的那个，此刻正缩在树后，对着手机比划。
“原来如此，郑秀心里透亮了。明着来硬的不行，就换了招：先派人破坏，再找人栽赃，想让金穗名声扫地，逼着他们向永昌低头。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对着村民们喊：“大伙儿都听见了吧？有人见不得咱郑家村好，明里暗里使绊子！但咱的金穗好不好，土地知道，咱的肚子知道！”
“对！”狗子举着手机站出来，“我刚才已经把他们说的话都录下来了！谁敢瞎造谣，咱就把视频发网上去！
“让他们取样！我就不信化验能验出屎来！”
“验不出问题，咱就告他们诬告！”
村民们的火气被点燃了，围着拖拉机嚷嚷，吓得那几个穿制服的人脸色发白，钻进驾驶室就想发动，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拖拉机的轮胎瘪了，胎面上扎着几根金灿灿的稻茬，是金穗的秸秆。
郑秀看着瘪下去的轮胎，嘴角悄悄勾了勾。低头时，看见脚边的泥土里，新冒的金穗嫩芽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朝她点头。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试验田里，金穗泛着波浪似的金光。郑秀蹲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踩倒又重新挺直的穗子，突然觉得，这场风雨或许来得正好，它让郑家村的根，在土地里扎得更深了。
而林子里的黑影，见势不妙早溜了。只有被风吹落的几片树叶，在地上打着转，像是在替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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