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总带着股沁骨的凉。
后半夜，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像有人拿小石子不停地敲。清玄在梦里被这声音搅醒，额头一层冷汗，贴身的里衣都濡湿了。
他坐起身，胸口还在发闷。梦里又是那片白茫茫的水，冷得像冰，有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脚踝往下拖，耳边是嘈杂的哭喊，还有个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他：“清玄……等我……”
是谁？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掀开薄被下床。窗边的小桌上，那对拼合的“平安”玉佩被月光（雨夜里哪来的月光？改为“窗缝透进的路灯光”更合理）照得泛着冷光。他走过去拿起玉佩，触手微凉，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沈砚翻了个身。清玄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听了听，又没了声息。
这些天沈砚总是很忙。修车铺的活计本就不少，近来又总有人晚上来找他，关在屋里低声说话，有时还会听到争执。清玄问过一次，沈砚只笑着揉他头发：“些小事，别操心。”
可他分明看到过，沈砚袖口沾着的暗红痕迹，像没擦干净的血。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丝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清玄想起上山前师父教的吐纳术，试着调整呼吸，可那梦里的寒意总缠在骨头缝里，驱不散。
他索性推开房门，想去院里透透气。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沈砚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还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声。
“哥？”清玄轻轻敲了敲门。
咳嗽声停了。过了片刻，沈砚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点沙哑：“还没睡？”
“被雨声吵到了。”清玄推开门走进去，“你不舒服？”
沈砚正坐在桌边，背对着门口。桌上摊着几张纸，被风吹得轻轻动。他闻声回过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有很重的青黑。看见清玄，他下意识地把桌上的纸拢了拢，笑道：“没事，许是着凉了。”
清玄走到他身边，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不是寻常的感冒药味，倒像……师父用来处理外伤的金疮药。
他的目光落在沈砚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圈纱布，渗着淡淡的红，显然是新换的。
“你受伤了？”清玄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都发紧，“那天来找你的人是谁？是不是他们伤了你？”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想抽回手，却被清玄攥得很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反过来拍拍清玄的手背：“真不是打架，是修车子时不小心被零件划到了，小伤。”
“骗人。”清玄盯着他的眼睛，“你最近总偷偷换药，晚上还有人来吵架，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沈砚沉默了。他看着清玄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担忧，像小时候两人在后山迷路，清玄攥着他衣角时的眼神。
过了很久，他忽然低声说：“清玄，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住的地方吗？”
清玄愣住了。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有个带院子的老房子，院里种着棵石榴树，夏天会结满红灯笼似的果子。还有个总爱笑的女人，会把剥好的石榴籽放在白瓷碗里，递到他手里。
“记得……有棵石榴树。”他喃喃道。
“嗯，有棵石榴树。”沈砚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雨幕，像是透过雨帘看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你才两岁，总爱蹲在树下看蚂蚁。有天你趁我不注意，抓了只毛毛虫放我兜里，吓得我哭了半天，结果你还笑……”
说到这里，他嘴角弯了弯，可眼底的光却暗了下去。
“后来有天晚上，也下着这么大的雨。”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雨声听去，“有人闯进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娘把我和你塞进衣柜，让我们别出声。我抱着你，听见外面有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娘的喊声……”
清玄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些模糊的碎片好像突然被拼了起来——衣柜里逼仄的黑暗，清玄（改为“自己”更合理）止不住的发抖，还有沈砚捂着他嘴的手，滚烫的，带着汗。以及……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在地上。
“再后来……”沈砚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抱着你想从后窗跑，可外面有人守着。娘突然冲出来引开他们，让我带着你往山里跑……我跑啊跑，雨太大，路太滑，就在快到山脚的时候，你不小心摔进了水沟里……”
清玄的呼吸猛地顿住。
他终于知道那梦里的水是什么了。
是那条冰冷的水沟，是他拼命想抓住却抓不住的沈砚的手，是沈砚撕心裂肺喊他名字的声音。
“我以为你……”沈砚的声音哽咽了，他别过头，用手背抹了把脸，“我被人追上打晕了，醒来就在孤儿院。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娘，找那些闯进家里的人……我查到，他们是冲着爹留下的东西来的。”
桌上的纸被风吹开一角，清玄瞥见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展翅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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