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列车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沉重而迟缓,巨大的活塞连杆每一次推动都带着疲惫的粘滞感。
窗外飞速掠过的废土景象,也从星光下模糊的荒原轮廓,逐渐变成了零星的、被开垦过的田地边缘,以及远处开始出现的、低矮建筑群稀疏的灯火。
空气里的煤烟味、机油味和废土的风沙气息,悄然混入了一种新的味道:泥土、作物、牲畜粪便,以及一种属于人类聚居区的、复杂的生活气息。
伊莉丝在机车有节奏的摇晃和轰鸣中,意识沉沉浮浮。新王都的阴影、黑斗篷的无声警告、巴特那冰冷的回答,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她的梦境边缘,让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仿佛在奔跑,穿过圣光大教堂冰冷回响的长廊,身后是无数高举火把、面目模糊的追兵,而前方,只有那扇紧闭的、刻满审判符文的大门,就在那扇门轰然洞开的瞬间。
“伊莉丝。”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梦魇的幻影。
伊莉丝猛地惊醒,带着未散的惊恐和瞬间凝聚的警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露比,小家伙还在熟睡,小脸贴着她的胸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到了。”巴特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伊莉丝猛地抬头,撞进巴特那双透过冰冷面具、平静俯视着她的暗银瞳孔里。没有催促,没有情绪,只是单纯的告知。他站在她的座位旁,圣骸螺旋依然是随意地摆在旁边,制服衣摆沾染了些许旅途的风尘,却依旧挺括。
“到……到了?”伊莉丝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和梦境残留的惊悸。她顺着巴特的目光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不再是荒凉的废土。
巨大的、由钢铁和巨石构筑的站台延伸开去,灯火通明。高耸的穹顶由巨大的钢架支撑,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魔法水晶板,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与废土车站那昏黄的瓦斯灯形成天壤之别。
站台上人流如织,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行色匆匆:有背着巨大行囊的旅人,有穿着笔挺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有穿着考究、带着仆人的贵族,更多的是穿着工装、面色疲惫的平民。嘈杂的人声、蒸汽机车的嘶鸣、小贩的叫卖、行李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机的洪流,冲击着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更复杂的味道:刚出炉面包的香气、劣质烟草味、汗味、皮革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让伊莉丝浑身汗毛倒竖的、更加纯净而凛冽的气息,在她的印象中,那是高级的教堂特有的熏香和圣水混合的味道。
新王都,这里就是新王都的中央火车站。
梦境与现实瞬间重叠,伊莉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睡意和迷糊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拉低了斗篷的兜帽,身体微微蜷缩,试图将自己和怀里的露比完全隐藏在这件不起眼的斗篷之下。双眼在兜帽的阴影下警惕地扫视着站台上的人群,每一个穿着盔甲的身影、每一个佩戴着圣明教会徽记的人,都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露比!露比醒醒!”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小女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露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嘴不满地嘟囔着:“唔……伊莉丝姐姐……天还没亮呢……”
“我们到了!”伊莉丝快速说道,一边帮露比整理好小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一边紧张地观察着站台,“快,跟紧姐姐和巴特哥哥!别乱看!”她几乎是半抱着将露比拉了起来。
露比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窗外明亮喧嚣的景象。她的困意瞬间被新奇取代:“哇!好多人!好大的房子!”她指着车站高耸的穹顶和明亮的魔法水晶灯,完全没感受到伊莉丝的紧张。
伊莉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捂住露比的嘴。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喷涌而出的白色蒸汽,彻底停了下来。沉重的车门在气压声中缓缓打开,站台上喧嚣的人声瞬间涌入车厢,更加清晰和响亮。
“走。”巴特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宣布一次普通的散步。他率先迈步,走向敞开的车门,对站台上汹涌的人潮和远处隐约可见、高耸入云的圣光大教堂尖顶视若无睹。
他的步伐平稳而从容,灰色的身影在人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前方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伊莉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紧紧抓住露比的小手。“露比,抓紧姐姐!千万别松手!”她低声叮嘱,然后拉着露比,紧跟在巴特身后,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踏入了这片对她而言危机四伏的光明之地。
站台上的空气混合着各种气味,其中那股属于圣光教堂的纯净凛冽气息格外清晰,如同针尖般刺激着伊莉丝的神经。她低着头,将兜帽压得更低,视线只敢盯着巴特的靴子跟和前面一小块地面,阴影下她快速扫视着周围行人的脚,判断他们的身份、可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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