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余脉的山坳里,三百工匠正顶着雪沫赶修陵寝。玄色的夯土车碾过冻土,将“复斗形”封土堆垒得愈发高耸,夯土层间夹着的朱砂与青铜碎块,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这是秦地王陵的规制,每一寸土都要拌着血水夯实,据说能镇住地下阴煞。
“都给我快点!”监工的内侍扯着嗓子喊,腰间的青铜牌映出地宫入口的轮廓——那是个深达九丈的竖井,四壁用墨家机关术嵌着玄铁暗门,门上刻着“大争之世,奋六世之余烈”的铭文,是孝公亲定的陵志。
工匠里有个墨家弟子正调试地宫内的“连环翻板”,机关匣里的齿轮转得飞快。他偷偷抬眼望向咸阳方向,心里清楚:这座能容纳百乘马车的地宫,本是为孝公百年后“东出函谷”的魂灵准备,可谁都没想到,才动工半年,宫城里的君主就已撑不住了。
西侧的祭殿已近完工,十二根盘龙柱都是从陇西运来的整根阴沉木,柱础上雕刻的“耕战图”里,农夫握着耒耜的手、士兵挥剑的姿,竟与商君变法后的秦人神态一般无二。几个老石匠蹲在角落打磨石像生,为首的石匠忽然叹气:“君上还没亲眼见新都水渠通水呢,这陵寝倒快修好了……”
话音未落,内侍的快马踏着雪尘冲上山坳:“传君上口谕—— 地宫玄铁门暂缓封死,留一道机关缝,要能容得下…… 容得下一卷竹简进出。”
工匠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孝公最看重的便是商君草拟的《县制律》竹简,莫非……
山坳里的铜铃忽然被风吹响,与咸阳宫的方向传来的药杵声遥遥相应。夯土的号子声慢了下来,冻土被夯打的闷响里,竟透着几分与死神赛跑的仓促。
而此刻,咸阳宫寝殿的烛火已燃到第三夜,十二盏青铜雁鱼灯的灯芯结了层焦黑,像极了老人此刻微弱的呼吸。商鞅跪在榻前,掌心覆着君上枯瘦的手——那只曾与他在求贤令前击掌、在河西战场共握剑柄的手,此刻凉得像块浸了雪的青石,指节却仍死死攥着半阙《求贤令》,朱砂血诏上的“与之分土”四字被冷汗洇得发暗。
“传…… 传商君。”他的声音比昨夜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侍立在侧的嬴玉忙俯身应诺,银簪碰撞玉枕的轻响里,藏着女儿家难以言说的酸楚——自迁都咸阳后,孝公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昨夜竟对着空榻唤了半宿“卫鞅”。
辰时三刻,商鞅踏着朝露入宫。玄色朝服上还沾着商於郡的泥土——为筹备迁都庆典,他昨夜刚从封地赶回,守心佩在衣襟下微微发烫,那是白雪以金丹灵力传递的警示:公子虔的暗卫已在宫门外聚集,刀鞘里的刃泛着杀气。
“商君。”景监迎在廊下,鬓角霜白比三年前更甚,“君上寅时醒过一次,攥着您草拟的《县制律》不肯放。”老臣袖中露出半截竹简,是商鞅昨夜加急誊写的新都官制,墨迹未干处还留着他指节的压痕。
踏入寝殿时,商鞅忽然顿步。嬴驷已立在榻前,玄色衮服的十二章纹在灯影里浮动,少年天子的脊背挺得笔直,却掩不住转身时眼底的慌乱。甘龙、杜挚等旧臣垂手立在西侧,袍角的褶皱里还沾着祭祀用的柏叶——他们刚从太庙回来,据说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哭谏了三个时辰,求新君“罢黜酷法,复我周礼”。
“鞅……”孝公的喉结滚动,嬴玉忙递过参汤。玉匙碰到唇边时,老人忽然偏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商鞅身上,“《县制律》…… 带来了?”
商鞅躬身呈上竹简,指尖触到君上枯槁的手,那只曾与他在求贤令前击掌为誓的手,此刻凉得像块冰。“君上,新都设三十一县,每县置令、丞各一人,由国府直接任免,旧贵族不得干预县政。” 他声音沉稳,却掩不住颤抖,“如此,新法便可穿透乡野,再无诸侯割据之患。”
孝公的眼睛亮了亮,忽然剧烈咳嗽。白雪从屏风后走出,掌心清心莲虚影轻旋,一缕灵力顺着参汤注入君上喉间。她今日换了身素色襦裙,腰间变法玉圭的虹彩透过衣料,与守心佩的青光交织成网——这是玄真子教她的“双仪护灵阵”,能暂缓玉佩反噬对孝公生机的损耗。
“白雪姑娘的仙力……”蒙骜将军低声感叹,这位镇守河西的老将铠甲未卸,昨夜刚从战场赶回,甲叶上的血渍还没擦净,“竟能暂时压住君上的死气。”
“不过是饮鸩止渴。”玄真子的声音从殿梁传来,老道踏剑悬于半空,拂尘扫过灯芯,“清心莲本源与君上生机相冲,每用一次,便离大限近一步。”
嬴驷的脸白了白。他忽然想起公伯嬴虔昨夜的话:“商君勾结墨家妖女,以邪术延君上性命,实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此刻望着白雪掌心流转的青光,少年心头竟掠过一丝疑窦。
血诏再示:廿年变法付托谁?
“都退下。”孝公忽然挥手,声音虽弱,却让甘龙等人不敢违逆。待殿内只剩商鞅、嬴驷、嬴玉、白雪四人,他才示意商鞅扶自己坐起,锦被滑落时,露出腰间系着的青铜剑——那是秦献公赐他的佩剑,剑鞘上刻着“大争之世”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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