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一幅画面在镜中浮现。
那是一片无尽的虚空,祝九鸦的虚影静静立于其中。
她的四周,漂浮着亿万个光点,如同星尘。
容玄定睛看去,心神剧震!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碎片。
他看到她手起刀落,在战场上冷笑着收割生命的瞬间;也看到她弯下腰,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为一名垂死的老兵温柔合上双眼的画面。
他看到她为了布局,面不改色下令屠戮一整座被鬼魅侵占的村庄;也看到她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偷偷埋葬敌方战俘遗骨的萧索背影。
善与恶,慈悲与狠厉,创造与毁灭……所有矛盾的一切,都在她身上并行不悖。
就在这时,镜中的祝九鸦仿佛感知到了他的窥探,缓缓转过头,望向镜外的他。
她的眼神平静如深渊,嘴角却勾起一抹熟悉的、慵懒而嘲弄的笑意。
“容玄,你以为我是在跟天争命吗?”
她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我争的,是‘存在’的权利。”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脆响,铜镜表面瞬间布满裂纹,随即轰然炸裂成无数碎片,割破了容玄的手掌。
第三日黄昏,异变再生。
那口作为忆冢核心的泉眼,毫无征兆地,在一刻之间彻底干涸了。
泉水退去,露出底部一座三尺见方的古老石台。
石台通体漆黑,表面刻满了扭曲盘绕、闻所未闻的诡异文字——正是噬骨巫一脉失传已久的“噬骨契文”!
韩九赤足走下干涸的泉底,如同接受某种宿命的召唤,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抚上那些冰冷的文字。
每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契文,她的身体便如遭电击,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剧烈抽搐一次。
血沫自她死死咬住的唇角溢出,顺着苍白的下颌滴落在石台上,瞬间被那些文字吸收。
她不是在“读”,她是在用自己的神魂与血肉,去“承受”!
这些本该由最精纯的噬骨巫血脉,耗费一生去逐步承袭的知识与力量,此刻正以最粗暴、最原始的方式,强行灌入她这个半神化的执念之躯!
“够了!韩九!你会死的!”
容玄再也无法坐视,他纵身跃下泉底,伸手便要去拉开她。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韩九肩膀的瞬间,她猛然回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已然化作一片璀璨的金色,其中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有神明般的威严与决绝。
“别碰我!”她发出的声音尖利而高亢,震得容玄耳膜刺痛,“现在放开,她就永远回不来了!”
容玄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她嘴角不断淌下的鲜血,看着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的脸庞,看着她那双即便承受着炼狱之苦也未曾后退分毫的手。
这一刻,他脑中祝九鸦那句“我争的是存在的权利”轰然炸响。
他终于明白,这场归来,需要凡人的记忆为灯,更需要一位神只的使者为匙。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她的痛苦,胜过相信自己的保护欲。
子时,月上中天。
石台中央,那汇聚了韩九所有血与痛的地方,猛然升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非热非冷,光芒幽静,照得整个无名祠内外天地无声,万物失色。
火焰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红衣曳地,长发如瀑,正是祝九鸦的轮廓。
然而,她并未睁眼,也未曾言语,只是一个沉默的剪影。
在容玄紧张的注视下,那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遥遥指向正南方。
那是……帝国宗庙与皇城所在的方向!
下一瞬,幽蓝火焰骤然熄灭,整座石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崩解成一地碎石粉末。
韩九也软软地昏倒在地。
容玄一步抢上,将她抱起。入手的分量轻得让他心惊。
他摊开韩九紧握的掌心,瞳孔猛地一缩。
在她苍白的手心,静静躺着一枚刚刚成型的、闪烁着微光的微型骨铃。
那骨铃的形状,与他怀中那截断裂的信物,恰好能够严丝合缝地拼成一个完整的形态。
他抬起头,望向沉沉夜幕下的南方,那里是帝国的权力中枢,是正统玄门的根基所在,也是将她列为第一禁忌的源头。
风穿过残破的祠堂,带来远方隐约的更声。
容玄将那枚新生的小铃,与自己怀中那截断裂的旧物,轻轻合在一起。
一声完整而清越的铃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悄然响起。
他低声问,像在问怀中昏迷的韩九,又像是在问那阵带走答案的风。
“你要我去那里?可你的名字,早已不在英烈碑上……”
“你还想做什么?”
细雨不知何时又飘落下来,无声地浸润着京城的青石板路,洗去白日的尘嚣,也带来了黎明前最深重的寂静与寒意。
有些东西,正在这寂静中悄然发酵,等待着一个被看见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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