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日头刚爬上屋檐,冰凌子滴滴答答化着水。向奶奶坐在炕头纳鞋底,针脚走得比往常慢。牧尘随程大夫去镇上住,这已经是第九天了。老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灶膛里偶尔爆出柴火的噼啪声。
这些天,程氏医馆的后院里,一老一少的身影总是形影不离。
天不亮,牧尘就跟着程大夫在院子里打养生拳,老人的动作舒缓如流水,少年的模仿虽显稚嫩,却格外认真。
晨光中,程大夫会细细讲解每个动作的要领,偶尔伸手轻轻调整牧尘的姿势,那双手温暖而稳定。
气沉丹田,心神合一。程大夫的声音总是那么平和,学医先养心,心静才能明辨病机。
早饭后是认药的时间。程大夫的药房里,数百味药材整齐排列。老人会随手抓起一把药材,让牧尘闭眼嗅闻。
这是当归,记住了,它的香气中带着甘甜,是血中之气药。
这是川芎,香气辛烈,能上行头目,下行血海。
牧尘的小手轻轻抚摸每一味药材,感受它们的质地。有时程大夫会掰开一块药材,让他品尝微苦的滋味。渐渐地,那些枯燥的药名在牧尘心中活了起来,每一味都有了独特的气息和性格。
最让牧尘着迷的是程大夫诊脉时的样子。老人三指轻按,闭目凝神,仿佛能透过脉搏听见生命的律动。
脉象如琴弦,太过则紧,不及则缓。程大夫让牧尘的小手搭在患者腕上,耐心引导,你细细体会,这跳动中藏着身体的秘密。
有天深夜,牧尘温书至深夜,不小心伏案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为他披上外衣,睁开眼,只见程大夫正往他手边放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程爷爷......牧尘揉着眼睛。
夜深露重,喝点姜茶驱寒。老人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学问要循序渐进,不必急于一时。
这一刻,牧尘想起了奶奶深夜为他掖被角的温暖。他捧着温热的姜茶,看着程大夫在灯下为他批改医案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镇子,这个充满药香的医馆,也有了家的味道。
这天清晨,牧尘照例在院子里背诵《汤头歌诀》。程大夫站在廊下听着,不时点头。待牧尘背完,老人招招手:
尘娃,来。
牧尘小跑过去,程大夫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套小巧的银针,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我年轻时用的第一套针。程大夫的声音带着回忆,跟我整整四十年了。今日传给你。
牧尘郑重地双手接过,感受着银针沉甸甸的分量。
这些天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师父手把手教他认药时的耐心,深夜为他讲解医理时的专注,还有那碗温暖的姜茶......在这里,他不仅学到了医术,更找到了内心的安宁。那个在离别冬日做出的决定,此刻在这些温暖的日常里,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抬头望着程大夫花白的须发,突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清晰而坚定:
程爷爷,我一定会跟着您好好学医,绝不辜负您的教诲和这套银针!
程大夫欣慰地笑了,伸手扶起他:好孩子,医道漫长,贵在坚持。记住,银针虽小,承载的是性命相托的重任。
而此时的老屋里,向奶奶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炕桌上摆着牧尘没吃完的冻柿子,针线筐里扔着他年前剪的窗花。老太太拿起剪坏的窗花,轻轻抚摸着歪歪扭扭的字,眼圈不由得红了。
她想起程大夫临走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向家嫂子,尘娃天资过人,是块学医的好料子。若是留在镇上,九月直接入学,平日随我习医,将来必成大器。若是接回城里,怕是耽误了这份天赋啊……
针尖又一次刺破了指腹,血珠子渗出来,向奶奶却浑然不觉。
晌午时分,她终于推开村委会那扇掉了漆的木门。
与此同时,红星机械厂铸造车间里,向志学正弯腰检修一台老冲床...
向工!村委会电话!学徒工小跑着过来,你娘打来的,听着挺急。
向志学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他第一反应是留在老家的牧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定了定神,快步往厂办走。
他抓起听筒,声音发紧,是不是牧尘......
尘娃好着哩!向奶奶的声音穿过电流,在程大夫那儿吃得好睡得香,昨儿个还把《汤头歌诀》前二十首背得滚瓜烂熟。
向志学这才松了口气。自从他们夫妻俩匆匆返城,把牧尘留在老家,他心里始终记挂着。
妈,辛苦您了。等这阵忙完,我就回去接他。向志学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打算。
志学,妈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向奶奶的语气变得慎重起来,程大夫前几天跟我提了个建议,我觉得,咱们得好好掂量掂量。
程大夫说,尘娃是天生的学医料子。他提议,就让尘娃一直留在镇上,九月直接进镇小念书,平时吃住都在医馆,他亲自教导。志学啊,咱们之前让尘娃留下是权宜之计,可现在,这或许是孩子的前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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