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村的夜,总像浸在冰水里,阴冷刺骨。后半夜时,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村子深处钻出来,时而如妇人泣血,时而似稚童夜啼,刚刺破寂静的夜空,就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揉碎,只剩些微末的呜咽,在巷子里打着旋儿。
江流在东厢房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后背的冷汗把粗布道袍浸得发潮,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块冰。他始终握着枕边的桃木剑,剑柄被掌心的汗濡湿,又被体温焐干,反复几次,竟有了种皮肉相连的错觉。
他怕。不是怕那些虚无缥缈的哭声,而是怕门外那个中年男人——赵村长的儿子赵虎。昨夜那番对话还在耳边回响,赵虎声音里的狠戾像淬了毒的刀,藏在压低的语调里,却字字都透着“灭口”的决绝。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赵村长那句“唯一的希望”,这话听着恳切,可一想到三年前那场烧死童女的献祭是他亲手拍板,就觉得那“希望”二字像裹着糖衣的砒霜,甜腻之下藏着致命的毒。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雾气里透出点惨淡的光,那些哭声才渐渐歇了。江流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眶酸胀得厉害,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拼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疼。
“早知道还不如回牛棚里和牛兄挤着睡。”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牛棚里虽然弥漫着干草和牛粪的气息,可老黄牛的体温是真的,嚼草的“咔嚓”声是真的,连甩尾巴的力道都带着活生生的生气,比这看似安稳的赵府踏实多了——至少那里没有藏在暗处的算计,没有话里有话的试探。
起身开门时,正撞见赵村长端着个豁口的木盆从院里走过,盆里的水晃悠着,映出他佝偻的影子。老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像被墨汁染过,看到江流,原本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师父醒了?我让婆娘在灶上煮了稀粥,热乎的,垫垫肚子。”
早饭摆在正屋的方桌上,一碗稀粥冒着热气,两个白面馒头躺在粗瓷盘里,旁边还有一小碟腌菜,黑乎乎的,看不出是萝卜还是芥菜。自始至终,赵村长的婆娘都没露面,只有赵村长陪着,他端着粥碗,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半天没喝一口,眼神却时不时往江流身上瞟,像揣着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师父,”他终于开了口,舀粥的手顿在半空,眼睛瞟着江流放在桌角的桃木剑,“你这查了两天,心里……大概有谱了吗?”
江流喝了口粥,温温的,没什么米香,倒有股淡淡的土腥味。他放下碗,坦然迎上赵村长的目光:“还没什么头绪。不过村里的邪祟确实厉害,怨气很重。”
赵村长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要是……要是真有邪祟,你打算怎么处置?”
“自然是捉鬼灭怪。”江流说得干脆,指尖在桃木剑的剑柄上轻轻敲了敲,“我是青云观弟子,斩妖除魔本就是分内事。若能查清真相,还村子一个清明,也算不负师父所托,不负村民们的期待。”
他说得坦诚,眼角的余光却没错过赵村长听到“捉鬼灭怪”四个字时,手指猛地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好,好……”赵村长干笑两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声音含糊不清,“有小师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村子,是该清清邪祟了,是该清了……”
可他语气里那股藏不住的慌乱,像水里的气泡,就算拼命往下按,还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瞒不过江流的眼睛。
草草扒拉完早饭,江流起身告辞。赵村长还想留他:“再歇会儿吧,日头还早,雾气重,出去也看不清路。”
“不了,”江流拿起靠在墙角的桃木剑,“还有些地方想去看看。”他没说要去老槐树,可赵村长眼里瞬间闪过的紧张,已经说明了一切——老人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出了赵家,街上零星有了些人影。扛着锄头的汉子低着头快步走过,挑着水桶的妇人看到他,转身就往巷子里钻,连桶沿的水洒了一地都没顾上。有几个孩子蹲在街角玩泥巴,看到江流身上的道袍,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被旁边的大人一把拽起来,捂着嘴就往屋里拖,“砰”地关上门,门板都在颤。
江流没心思理会这些。村民们的恐惧像一层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村子,而这张网的中心,多半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他径直朝着村口走去,脚步越快,心里的不安就越重,像有只手在暗暗拉扯着他,既想让他靠近真相,又想把他拖入深渊。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挂在东边的山头,像个蒙着纱的蛋黄,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挡着,只能透出点昏黄的光,照在身上没什么暖意,反倒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越靠近村口,雾气越浓,空气里的阴冷气息也越发明显,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雾里,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走到离老槐树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江流停下了脚步,一股浓烈的怨气扑面而来,比昨夜在牛棚外感受到的阴冷还要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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