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块?”
林雪的声音轻轻落在空气里,不高不低,像颗圆润的石子投进江流的心湖,瞬间荡开圈圈涟漪。那涟漪撞在岸边,又反弹回来,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江流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指节被勒得泛出青白。他死死盯着林雪的脸,试图从她平静的表情里找出点什么——是藏在眼底的惊讶?是一闪而过的怀疑?还是……根本没把这数字当回事?
可林雪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反而像浸了水的棉花,愈发饱满起来。她伸手从他掌心抽过那五千块钱,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皮肤,像有微弱的电流顺着血管窜上去,麻得江流后颈一痒。她把钱仔细叠成小方块,塞进风衣口袋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接过一颗水果糖,连带着口袋里的钥匙串都轻轻响了两声。
“不错嘛,”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们家江流不光会开三轮车拉货,还藏着这手本事呢。”
“我们家江流”这五个字,像块温乎乎的烙铁,轻轻烫在江流心口。刚才还绷得紧紧的神经骤然松弛,他喉头动了动,嘴上却硬着头皮谦虚:“也就……运气好,瞎写写罢了。”
“瞎写都能赚一万?”林雪故意拖长了语调,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指腹带着点凉意,“那照这么说,以后岂不是要靠你这位大作家养活我了?”
“那必须的!”江流拍着胸脯保证,掌心的肉都震得发麻。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赶紧补充,“等我这伤好了,继续拉货赚钱,写小说就当副业,双份收入,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雪被他这副认真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肩头轻轻颤着,像春风里摇摇晃晃的花。她转身去整理购物袋,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沙沙响:“行了,知道你本事大。乖乖躺着别动,我去厨房忙活,争取早点让你喝上排骨汤。”
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江流长长地松了口气,靠在床头摸了摸胸口。脑海里的金笔安安静静的,既没有发烫,也没有发光,像块沉在水底的石头。
“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以后可就靠你了。”他对着空气小声嘀咕,指尖在被子上敲了敲,“等会儿小雪出去了,得赶紧看看那剩下的三次演绎机会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正胡思乱想时,厨房突然传来“滋啦”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林雪短促的轻呼。江流心里猛地一紧,刚才还慢悠悠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顾不上金笔的事,急忙扯着嗓子喊:“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林雪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窘迫,“油溅到手了,就一小点,不疼。”
江流还是不放心,挣扎着就要掀被子下床,脚刚碰到地板,就被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林雪按住:“别动!好好躺着!”她的额角沾着颗小小的汗珠,鼻尖也有点红,手上还沾着些肉沫,像刚捏过面团的小媳妇,可眼里的认真却不容置疑,“马上就好,再等会儿,排骨汤就熬好了。”
看着她转身回厨房的背影,江流心里又暖又涩,像喝了杯加了蜜的柠檬水。他失忆了,脑子里像被人用橡皮擦彻底擦过一遍,干干净净的,记不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记不起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记不起第一次牵手是在哪个路口,甚至记不起昨天晚饭吃了什么。可眼前这个女人,却用最温柔的方式包容着他的一切,给他擦身,喂他喝水,替他掖被角,甚至连他随口编的谎话都愿意当成真的来听。
“也不算胡编乱造吧。”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毕竟那小说确实存在,金笔也算个了不得的物件。
“等我好了,一定好好对她。”江流在心里默默念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头的木纹。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像是老式电视机没信号时的雪花屏,晃了几下才清晰起来:他和林雪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桌前,桌上摆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根歪歪扭扭的蜡烛。林雪穿着件红色的毛衣,正拿着纸巾给他擦嘴角的奶油,眼里的笑像盛了满眶的星星,亮得晃眼。
“这是……我们以前的回忆?”江流的心猛地一跳,眼眶瞬间就热了,像被人塞进把碎辣椒。紧接着,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有根细针狠狠扎进去,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他赶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用疼痛转移注意力。过了好一会儿,那针扎似的疼才慢慢退去,可脸色已经变得有些惨白。他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胸口还在隐隐发闷。
厨房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排骨的醇香混着玉米的清甜,像只看不见的小手,勾着他的鼻尖往厨房拽。江流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喝上那碗热乎乎的排骨汤。
没过多久,林雪端着一个大大的白瓷汤碗走进来。碗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旁边还卧着几块炖得软烂的玉米,黄澄澄的,看着就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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