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踏进帅帐时,后背的挺括就露了怯。小夭扶着他的胳膊,指尖能触到他衣下的震颤——不是冷的,是疼得发颤。刚屏退帐外的士兵,他喉头猛地一滚,一口血猝不及防喷在锦帕上,暗红里裹着碎冰碴,落在布纹里,脆响得扎心。
“别动!”小夭的声音发紧,没等他站稳,已经将他按坐在榻上。指尖搭上他腕脉的瞬间,她脸色骤变——他体内的灵力乱得像被搅翻的雪,经脉里缠着股阴寒,正往心脉钻,那处的跳动弱得像快熄的烛。
金针囊被她抓得发皱,银针刺入大穴时,她的手竟也抖了下。最后摸出护心丹,那是她用三年精血养的,丹丸在掌心温得发烫,塞进他唇间时,几乎是贴着他的齿,哑声说:“咽下去,撑住。”
相柳闭着眼,丹药滑进喉咙,暖流慢慢散开,却压不住心脉的刺痛。额角的冷汗渗进白发里,他攥着小夭的袖口,指节泛白——不是怕,是怕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帐里静得很,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爆个火星,衬得两人的呼吸都沉。
接下来的日子,帅帐成了临时医帐。小夭把药炉挪到帐内,日夜守着,药香裹着炭火的暖,连帐帘缝里漏进来的风,都染了点软。
相柳大多时候在昏睡,睫毛垂着,像覆了层薄霜。偶尔醒转,也只是靠在榻上,看着小夭煎药的背影。她总穿着件浅青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沾着药渣,搅药时手腕转的弧度,跟当年在清水镇回春堂时,一模一样。
“军中……还好?”这天午后,相柳的声音终于有了点力气。
小夭正往药碗里撇浮沫,闻言回头,把碗递过去:“斥候巡了三天,没见巫祝的人。老兵们都在帮着加固隘口,老周头还说,等你好利索了,要跟你讨教箭法。”
药碗递到他面前时,相柳的指尖碰了碰她的——她的手总带着药温,而他的,还凉得像雪。他顿了顿,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这话轻得像风,小夭却突然红了眼。她转过身,假装收拾药渣,声音闷着:“知道担心,下次就别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帘上,相柳看着她的背影,冰蓝色的眼里,竟漫开点浅淡的暖。
夜里的寒比白天更凶,帐内的烛火晃得厉害。相柳突然咳起来,这次的血里,冰碴子更密,落在榻边的铜盆里,“叮”的一声,脆得惊心。
小夭摸遍了药囊,常规的法子都不管用。急得额角冒汗时,才想起古籍里的秘法——用纯阳灵力引药浴,逼出心脉的寒毒。只是这法子耗灵力,弄不好,施术的人也会受反噬。
没空想太多,她把帐内的屏风挪开,支起巨大的浴桶,滚烫的药液倒进去,冒起的白雾瞬间裹住整个帐子。扶相柳进去时,他已经半昏着,头靠在桶沿,白发泡在药里,泛着湿冷的光。
小夭咬着牙,也踏进桶中。药液烫得她皮肤发红,双手抵住相柳掌心的瞬间,她几乎是把全身灵力都渡了过去。“坚持住……”她的声音发虚,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药里,没了踪影。
相柳在滚烫与极寒间挣着,意识飘得远。恍惚间,竟看见海底的贝宫——小夭蹲在石边,把捡来的贝壳摆成圈,说“这样像星星”;又看见清水镇的河边,她踮着脚给糖糕铺的老板付钱,指尖沾着糖霜,蹭在他袖口上。
“小夭……”他无意识地念出声,掌心突然用力,攥住了她的手。
药雾散时,天快亮了。相柳的心脉终于稳了,咳出来的血没了冰碴,只剩淡红。他撑着桶沿站起来,看见小夭晃了晃,几乎要栽进药里——她的灵力耗得太狠,脸色白得像纸。
他伸手抱住她时,手臂还在抖。裹上毛毯的瞬间,闻到她发间的药味混着点太阳香——那是她昨天晒过的毯子。把她放在榻上时,小夭还昏着,眉头却轻轻舒展开,像卸下了千斤重。
相柳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皮肤还带着药浴的暖,比他掌心的温度高些。心口像被温水浸过,那些冷硬的棱角,竟软了大半。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怕吵醒她,“还有……谢谢。”
小夭在昏睡中,似乎感应到什么,往他手边挪了挪,指尖碰到他的,就那么攥着,没松。帐外的风还在吹,可帐内的暖,却漫得满了——那是两个人共过生死后,再也拆不开的温暖。
冰心终究被捂热,玉壶里装的,不再是孤寒,是两个人的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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