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镇的天是翻覆的蒸笼 —— 阿禾清晨抵达时,湿热气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镇口,踩在林间的泥土路上,鞋底能沾起一寸厚的黏泥,没走几步就汗透了里衣;正午日头毒起来,湿热气突然被刮来的干风撕碎,黄沙混着枯叶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得生疼;到了黄昏,干风又歇了,湿热气卷土重来,黏在皮肤上像涂了层浆糊,连呼吸都带着又湿又干的闷意。他解开沾着湖泽水汽的羊皮袄,怀里的《古法新用手记》被交替的湿热与干风浸得半干半脆,纸页上湖泽镇贴的菱角壳标本旁,新画的风林草图案还沾着墨痕,被干风扫出一圈淡白痕。
“大夫!快跟俺走!俺家阿林快喘不上气了!” 个穿棕布短打的后生踩着黏泥冲过来,裤脚卷到膝盖,腿上沾着泥和枯叶,手里攥着一把带露的风林草。后生叫阿原,是林原镇的猎户,他家的阿林刚七岁,昨天跟着他在林里拾柴,白天淋了湿热雨,夜里又遭了干风,今天一早就咳得直不起腰,连呼吸都要张着嘴,胸口还一鼓一鼓的,像塞了团湿棉花。
阿禾跟着阿原往镇西跑,脚下的路一会儿黏泥裹脚,一会儿干沙滑步,好几次他都得扶住路边的橡树干才没摔下去。阿原家的木屋搭在林边,屋顶盖着干茅草,阿林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脸色蜡黄得像枯树叶,嘴唇泛着青紫,每咳一次都要抓着胸口哭:“爹…… 肺疼…… 喘…… 喘不上气……” 更吓人的是他的膝盖,又红又肿,按下去陷坑半天弹不回来,连伸直都做不到 —— 湿热裹着干风,把肺和关节缠成了一团乱麻。
阿禾赶紧弯腰掏药箱 —— 他特意为林原镇备了两样关键仪器:一是便携式肺功能简易检测仪(能测肺活量和气道阻力,判断肺部损伤程度),二是干湿环境关节评估仪(能测关节炎症与干湿度影响,应对复合痹)。可刚拿出肺功能仪,就发现探头被湿热气浸得发霉,屏幕只显示 “探头污染”;再摸关节评估仪,开机后指针在 “湿肿” 和 “干僵” 之间乱跳,连最基础的炎症分级都定不住 —— 湿热发霉 + 干风磨损的 “双重破坏”,让仪器成了 “失灵的哑巴”,这是阿禾行医以来遇到的最反复的仪器故障环境。
“这…… 这咋整?仪器都失灵了,咋知道孩子肺伤得多重?” 阿原蹲在炕边,手都在抖,眼泪混着脸上的汗珠往下淌。林原镇的病本就邪门,白天的湿热气会渗进肺里,引发咳嗽喘息;夜里的干风会耗气血、凝关节,造成红肿僵硬;林间的腐叶杂质还会堵气道,四者缠在一起形成 “林原湿热干风复合痹”—— 伤肺、伤关节、伤气血还伤皮肤,往年镇里的老郎中遇到这种病,只能靠 “风林祭” 的 “焚林驱邪” 祈求平安,可去年祭典后,还是有两个孩子落了慢性咳喘的毛病。
屋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个穿深褐长袍的老人拄着橡木杖走进来,杖头雕着风林神像,是镇里的祭官林伯。林伯的袍角沾着泥和枯叶,手里还捧着个装着干柴灰的陶碗:“是风林神发怒了!阿林昨天拾柴时惊了神树,得用‘焚林祭’—— 把孩子放在焚林台旁熏半个时辰,让烟火带走湿邪与干风,神怒消了,肺才能好!去年阿树家的娃没熏,现在还天天咳血!”
阿禾猛地抬头,指尖还停在药箱的失灵仪器上,心里却没乱 —— 从湖泽镇的湿热雾蒙到现在的干湿交替破坏,他早练就了 “以手代仪、以理服人” 的本事。他先俯身贴在阿林的胸口,听呼吸音:“肺里满是湿啰音,像水泡破在棉花里,是中度肺炎!” 再数呼吸次数:“一分钟只有十四次,呼吸时还耸肩,是用到了辅助呼吸肌,再拖就成呼吸衰竭!” 接着让阿原扶着阿林试着深呼吸,孩子吸到一半就咳得直抽气,胸廓扩张度只有正常孩子的一半:“肺通气功能严重下降!湿热已经堵了气道!” 最后按阿林的膝盖,红肿处发烫,一按就疼得缩腿:“关节湿热干风复合炎!干风让湿邪凝得更紧!”
“林伯!焚林会害死阿林!” 阿禾的声音带着坚定,却没硬顶,“他现在肺里满是湿痰,焚林的浓烟会堵死气道,像把漏风的烟囱再塞柴,只会呛得更厉害;关节已经又红又烫,烟火的干热会让炎症变重,像把泡湿的木头再放火上烤,只会裂得更快!风林神让林里长风林草、生湿原根,是教咱们用这些东西治病,不是让咱们用烟火害孩子!”
周围的村民挤在木屋门口,分成两派:戴草帽的老猎户附合林伯:“老规矩不能破!没焚林祭,风林神会让林子里的邪祟更重!” 几个年轻媳妇却小声说:“听说这大夫在湖泽镇救了阿湖,他懂肺的病!” 镇东的老郎中 —— 去年从岩漠镇探亲回来的阿岩,突然开口:“俺在岩漠镇见过他用草药汤蒸汽通肺,比焚林管用!”
林伯盯着阿林青紫的嘴唇,手指紧紧攥着陶碗,指节都泛了白。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给你一个半时辰,要是阿林不咳了,能深呼吸,就不搞焚林;要是不行,必须按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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