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山沟里,日头总比平原落得早。1976 年 7 月的一个傍晚,新宾县刘家屯的土坯房里,接生婆裹着满手血污掀开棉布,朝着炕边蹲坐的汉子喊:老刘,又得一个带把的!
刘老汉手心里的旱烟杆 掉在地上,烟灰烫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脚也没察觉。他盯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儿,喉结滚了半天才憋出句:叫... 叫永强吧,跟他哥刚子凑一对,盼着俩小子将来都能硬朗。
炕梢的女人虚弱地笑了,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津津的脸上。窗外,两岁的刘永刚正举着根玉米秸子追大黄狗,嗓门亮得能惊飞满树麻雀 —— 这孩子打小就带着股野劲,爬树掏鸟窝敢跟护崽的母狼对峙,村里半大的孩子都服他,远远看见就喊 。
可刘永强却像是投错了胎。长到五岁还怯生生躲在娘身后,见了生人就往炕洞里钻;七岁上学被同学抢了书包,只会蹲在墙根抹眼泪,是刘永刚攥着拳头把人堵在放学路上,打得那小子鼻青脸肿才把书包抢回来。我弟的东西,你也敢碰? 十二岁的少年叉着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座山似的护在弟弟身前。
八十年代的东北农村,日子过得像块冻硬的苞米饼子。刘家顿顿是玉米碴子就咸菜,过年才能闻着点肉星。刘永强总记得,哥哥放学回来总往他兜里塞颗水果糖,自己却舔着干裂的嘴唇说 哥不爱吃甜的;冬天冷得钻骨头,刘永刚把唯一的棉裤让给他穿,自己裹着单裤跑出去拾柴,回来时冻得膝盖通红,却笑着说 哥火力壮。
1992 年夏天,中考成绩下来那天,刘永刚把通知书揉成一团扔进灶膛。娘,我不念了,出去挣钱供永强读书。 他揣着娘烙的十张玉米饼子,背着补丁包踏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车轱辘碾过土路扬起的烟尘里,十六岁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刘永强看见他眼里的光,像夏夜最亮的星。
那几年,刘永刚的足迹踏遍了县城的角角落落。在工地扛钢筋,汗水浸透的背心能拧出半盆水;跟着泥水匠抹墙,石灰烧得胳膊脱了层皮;后来在镇口租了间不足十平米的棚子开餐馆,起早贪黑揉面炒菜,油星溅在胳膊上烫出密密麻麻的燎泡。挣来的钱,他一分掰成两半花,自己啃咸菜就馒头,省下的全寄回家里。
1995 年 8 月,刘永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正在餐馆后厨刷碗的刘永刚突然蹲在地上哭了。满手的洗洁精泡沫混着眼泪往下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吓坏了来送菜的小贩。我弟... 我弟考上大学了... 他哽咽着说,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使命。
1998 年刘永强毕业,又是刘永刚托遍关系、塞了半年净利润的红包,才把他送进县粮食局下属的种子公司。报到那天,刘永刚特意扯了块新布做了身中山装,看着弟弟穿上挺括的制服,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咱老刘家,也出个吃公家饭的了。 刘永强攥着烫金的工作证,看着哥哥手上磨出的厚茧,鼻子酸得说不出话。
1999 年开春,刘永刚用攒了七年的积蓄,承包了村里快倒闭的砖厂。他是真能拼,在砖窑边搭了个棚子住下,白天盯着火候算成本,晚上就着煤油灯看《市场营销》,不到两年就把半死不活的砖厂盘活了。2000 年冬天,第一批印着 永刚建材 的红砖装上卡车往县城运时,他站在漫天风雪里,对着车队深深鞠了一躬。
发家后的刘永刚,没忘了家里。2001 年清明,他揣着存折回村,第一件事就是请施工队盖房子。搅拌机开进屯子那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 地基打了半米深,钢筋比碗口还粗,红砖墙砌到两米高时,刘老汉摸着砖缝直抹眼泪: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这栋带阳台的二层小楼,红漆大门配着铜环,在一片土坯房里亮得扎眼。搬家那天,刘永刚给爹娘买了台 29 寸的彩电,又给早已出嫁的姐姐在镇上盘了个门面。姐,你跟姐夫开个杂货铺,别再去地里刨食了。 他还花一万二托人把外甥的户口改成了非农,在当年,这简直是 鲤鱼跃龙门 的大事。
村里人都说刘家祖坟冒青烟了。有人看见刘永刚开着桑塔纳回村,车斗里装着给叔伯们的烟酒;有人说他给村里修了条水泥路,连县领导都来剪彩。刘老汉在炕头跟人唠嗑,总把 我家刚子 挂在嘴边,说这话时,满脸的褶子都透着光。
2002 年秋天,种子公司改制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刘家。刘永强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大学文凭攥得发皱,仿佛那不是荣耀,而是耻辱。刘永刚找到他时,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见弟弟出来,把烟蒂往鞋底一摁:永强,怕啥?天塌下来有哥顶着。跟我回砖厂,哥有一口干的,就不能让你喝稀的。
就这样,刘永强调到砖厂当会计。他戴着眼镜坐在办公室里算账,哥哥在外头跑业务谈生意,兄弟俩配合得倒也默契。那几年刘永刚的日子越发顺:29 岁娶了邻村的郭敏,姑娘性子爽朗,笑起来俩酒窝,跟风风火火的刘永刚最是般配;第二年生了个女儿,粉雕玉琢的,一逗就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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