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腥气像是渗进了骨头缝里,冰冷,黏腻。
她坐在棺材铺后堂的小板凳上,身上裹着魏殳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袄,还是冷,止不住地轻颤。
灶上煨着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米香混着后院飘进来的柏木屑的味道,一种奇异的混合。
“安心。”
魏殳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语气没什么起伏,“把这喝了。”
安心。他给她起的名字。他说,人死入棺,求个安宁;活人遭劫,也得个安心。这名字,吉利。
她捧着粗陶碗,暖意一点点渗进冰凉的指尖。
她试图在那片空茫茫的记忆里打捞点什么,可每次徒劳伸出手,捞上来的只有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还有……一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无。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吱嘎——”
前铺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擦着地板挪动。
她猛地一颤,碗里的粥泼出来些,烫得手背一红。
魏殳像是没听见,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伸手指了指她泼掉的粥:“糟蹋粮食。”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单纯陈述。
可那眼神,她偶尔能捕捉到,魏殳看她时,那目光深处藏着的东西,不像他表面那么枯井无波。
不是恶意,是一种……审视?探究?她也说不清。
“刚才……有声音。”她小声说,声音干涩。
“耗子。”
魏殳言简意赅,接过她手里的空碗,转身去灶台边冲洗,“棺材铺里,别的没有,就木头多,耗子闹腾点,正常。”
真的正常吗?
她没问出口。
这些天,她隐隐觉得这间“魏记棺材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白天还好,日光从高高的木窗棂斜射进来,照亮空气里飞舞的无数尘埃木屑,魏殳刨木头、打磨、上漆,一切看起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老手艺。
可一旦入了夜……
夜里的棺材铺,是另一个世界。
她睡在后堂用木板临时搭的小床上,总能听见一些不该有的声响。
不是耗子。
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空棺里轻轻走动,咚,咚,咚;又像是女人的啜泣,细细幽幽,断断续续,仔细去听,又没了,只剩夜风穿过门缝的呜咽;最瘆人的是那次,她起夜,迷迷糊糊看见堂屋角落里那几个扎好的纸人,惨白的腮红,黑墨点的眼,嘴角似乎……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齐刷刷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回床铺用被子蒙住头,再也没敢看一眼。
而每一次异动,都紧跟着白天铺子里接的一单新生意。无一例外。
魏殳从不说什么,照例刨他的木头,做他的棺材,仿佛那些夜半诡声、纸人自行,都不过是她的噩梦。
直到今天。
今天一早,官署的人抬来一具女尸。
说是从下游漂来的,身子泡得发了,头没了,身份无从查起,按规矩得安置了,总不能一直摆着。
案子悬着,但入土为安,这定制棺材的钱,官署出了。
要求也简单,一口厚实的柏木棺。
魏殳接了单,收了定金,量了尺寸,一整天都闷头在后院刨那口柏木棺。
刨花雪片似的飞起来,带着柏木特有的辛香,可他眉头拧得紧,比平时更沉默。
夜色,比往常沉得更快更浓。
呜——呜——
风突然大了起来,拼命摇撼着铺子的老旧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堂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被扯得忽明忽灭,在墙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暗影。
她蜷在小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眼皮却跳得厉害。
一种声音混在风啸里钻进来。
不是风声。
是哭声。
女人的哭声。幽细,凄楚,时断时续,像冰冷的蛛丝,一圈圈缠上人的耳膜,勒进脑子里。
她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看向对面木板床上的魏殳。
他显然也听到了,不知何时已坐起身,黑暗中,轮廓僵硬。
但他没动,只是那么坐着,像是在极力分辨,又像是在忍耐。
那哭声飘忽不定,一会儿似在遥远的前堂,一会儿又仿佛紧贴着薄薄的门板。
紧接着,前堂传来“啪嗒……啪嗒……”的轻响。
像是有人光着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步步,缓慢地,朝着他们睡觉的后堂走来。
“魏…魏殳……”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关磕碰。
魏殳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把掀开被子,脚尖刚触及地面冰冷的砖——
“哐!!!”
一声巨响猛地从前方炸开!
像是那口刚刚完工、还放在堂屋正中的柏木棺材被什么巨力从内部狠狠撞击!
整个屋子仿佛都随之震了一震。
油灯的火苗猛地向下一挫,几乎熄灭,挣扎了几下才重新燃起,却只剩下绿豆大小,昏惨惨地照着方寸之地。
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疯狂而暴烈,那厚实的柏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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