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静谧的季家村。
灶房里已经飘起了炊烟。季知棠动作麻利地煮了一锅稠稠的粟米粥,又烙了几张焦香松软的薄饼。早饭的香气唤醒了沉睡的小院。
今日,季知舟要去兰亭书院上学,季知棠则要再去镇上,为她的“吃食生意”迈出实质性的第一步。
吃过早饭,姐弟俩便一同出门上路。季知舟背着旧书箱,身姿挺直。季知棠则挎着一个干净的竹篮,里面放着水囊和一点干粮。
通往桃源镇的土路在晨雾中蜿蜒。季知舟沉默地走在一旁,偶尔看向身边步伐坚定、眼神明亮的姐姐。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陌生的力量,驱散了往日的阴霾,让这漫长的路途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阿姐,”季知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夫子那边…束修迟交,能行吗?”
“放心。”季知棠侧头对他笑了笑,笑容里有种安抚人心的笃定,“待会儿到了书院,你先去上课,我去见夫子,自有道理。”
一个时辰后,桃源镇熟悉的喧嚣再次扑面而来。在通往兰亭书院那条相对清幽的岔路口,姐弟俩分开。季知棠目送季知舟挺拔的背影汇入书院门口穿着青色襕衫的学子人流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属于书院特有的、混合着墨香与少年朝气的清肃气息吸入肺腑,化作勇气。
兰亭书院的门庭并不奢华,却自有一股令人肃然的清静与书卷气。她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略显褶皱的衣裙,又轻轻抿了抿鬓角,这才抬步走向书院那扇敞开的、漆色有些斑驳的大门。
门房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小凳上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见是一位面生的年轻姑娘,语气还算和气:“这位姑娘,有何事?书院重地,闲人免进。”
季知棠连忙敛衽一礼,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尊敬又不过分谄媚的笑容:“老伯安好。小女子姓季,家弟季知舟在此就读。今日特来求见孙夫子,有要事相商,烦请老伯通传一声。”说着,她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两枚早就备好的、擦得锃亮的铜钱,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一点心意,给您买杯茶吃。”
老门房掂了掂铜钱,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语气也更缓和了:“哦,是季学子的家姐啊。你且在此稍候,老夫去问问夫子可得空见你。”说罢,便慢悠悠地朝里面走去。
季知棠安静地站在门檐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深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最重规矩,拖欠束修实乃大忌,不知这位素未谋面的孙夫子是否会因此看轻弟弟,甚至……
正胡思乱想间,老门房回来了,招招手:“姑娘,进来吧。夫子正在书房,你随我来。”
季知棠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门房身后。书院内里庭院深深,古木参天,偶尔有学子捧着书卷匆匆走过,看到她这个陌生女子,都投来好奇的一瞥。她被引到一间僻静的书房外,老门房敲了敲门:“夫子,季家姑娘到了。”
“进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
季知棠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几架图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一位年约五十、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直裰、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老者正坐在案后,手中还拿着一卷书。想必这就是孙夫子了。
她不敢怠慢,上前深深一福:“小女子季知棠,见过孙夫子。冒昧打扰,还望夫子海涵。”
孙夫子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打量了她一眼,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坐吧。听闻你是为知舟而来?”
“是。”季知棠依言在下方一张小凳上侧身坐了,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膝上,斟酌着开口,“夫子,家弟……在书院一向可好?他年少不懂事,若有不足之处,还请您严厉管教。”
孙夫子捋了捋胡须,眼中露出一丝赞赏:“知舟这孩子,天资虽非绝顶,但勤勉刻苦,心思纯正,学业根基也算扎实,是个可造之材。”
听到夫子对弟弟的评价,季知棠心中稍安,也更多了几分底气。她知道不能再绕圈子,必须直言来意。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再次敛衽一礼,这一次,头埋得更低,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羞愧和艰难:
“夫子谬赞,愧不敢当。今日……今日小女子前来,实是有一事……难以启齿。家父早逝,家中近来……遇到些难处,手头实在拮据。原本早该奉上的束修……至今未能凑齐。小女子深知此举不合规矩,万分惭愧!绝非有意怠慢夫子,更绝非轻视学业!只是……只是……”
她的话语因羞愧而有些断续,脸颊也微微发烫。她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诚恳:“恳请夫子能宽限一些时日!家中正在设法,定会尽快将束修补齐,绝不敢拖欠!此事全系家计艰难,与知舟无干,万望夫子……莫要因此对他有所看法。他……他是极敬重夫子,极珍惜这读书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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