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喧嚣与侯府的门庭若市,并未让沈清辞迷失。她深知,眼前的荣宠不过是烈火烹油,根基在于远在东南的萧景珩能否真正站稳脚跟,肃清海疆。那份潜藏在心底的担忧与思念,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为冷静和坚定的力量。
她开始更加系统地梳理和掌控侯府的内外事务。内宅方面,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维持稳定,而是着手进行一些细微却关键的调整。她重新核定了各房份例和下人月钱,赏罚更加分明,剔除了几个倚老卖老、办事不力的管事,提拔了几个年轻机敏、背景干净的下人,悄然换血,让内宅的运转更加高效和忠诚。
对外,她利用世子妃的身份,有选择地扩大交际圈。她不再仅限于与那些立场明确的府邸往来,而是开始接触一些看似中立、却在特定领域拥有信息渠道的官员家眷,比如掌管漕运的官员夫人、负责海防器械制造的工部官员女眷,甚至是几个与东南海商有联姻关系的皇商内眷。在与她们的交往中,她绝口不提朝政军事,只谈风土人情、家长里短,却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敏锐地捕捉着任何与东南沿海、海运贸易、乃至海外风物相关的蛛丝马迹。
同时,她并未忘记萧景珩留下的“威远镖局”这条线。她让春桃通过更隐秘的方式,与镖局的暗桩保持联系,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消息,而是开始提出更具体的询问:东南沿海近期有无大规模的海上冲突?各港口对往来商船的盘查是否更加严格?市面上有无关于“鬼哭岛”或“黑帆”的新传闻?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被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在脑中拼凑、分析。她发现,近一个月来,从东南传来的消息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平静。无论是官方邸报还是市井流言,关于倭寇大规模袭扰的报道都减少了,似乎萧景珩的巡边起到了震慑作用。但威远镖局反馈的一条信息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宁波港近期对入港船只的检查极其严苛,尤其是对船上的弩箭、火油等物,盘查之细,近乎苛刻。
这反常的严查,是萧景珩整肃防务的成效,还是……大战前的紧张戒备?
另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她心中滋生。暴风雨来临前,海面往往是最平静的。
这日,莫先生悄然来访,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屏退左右后,他低声道:“世子妃,东南有密报传来。”
沈清辞心一紧:“先生请讲。”
“世子爷已率水师精锐,秘密抵达台州沿海,目标直指‘鬼哭岛’。”莫先生声音压得极低,“据报,盘踞岛上的匪首极为狡诈,且岛上地形复杂,暗礁密布,强攻恐损失惨重。世子爷意在智取,但……需要准确的内应和时机。”
“内应?”沈清辞追问。
“是。”莫先生点头,“朝廷早年曾安插过细作入岛,但多年过去,生死不明,联络早已中断。世子爷希望……能重新启动这条线,或者,找到新的突破口。”
沈清辞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和凶险。里应外合是破敌良策,但寻找和联络内应,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能做什么?”沈清辞沉声问。
莫先生看着她,目光深邃:“世子妃可还记得‘百草轩’?”
沈清辞心中一动:“那个与东南有牵连的香料铺?”
“正是。”莫先生道,“老奴近日查到,百草轩的东家,虽明面上是闽浙商人,但其祖上,似乎与‘鬼哭岛’所在的区域有些渊源。而且,百草轩常年有商船往来东南,运送香料药材,对那片海域的航线、岛屿,乃至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可能比官方更为了解。”
沈清辞瞬间明白了莫先生的意图:“先生是想……从百草轩入手,寻找可能与岛上联系的线索?”
“不错。”莫先生颔首,“但此事需极其谨慎,百草轩背景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奴不便直接出面,以免打草惊蛇。世子妃近日与各府女眷往来,或可……旁敲侧击,看看能否从与百草轩有生意往来的家眷口中,探得些许有用的信息。”
这是一个极其困难且危险的任务。要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从看似无关的闲聊中,挖掘出关乎东南战局的致命线索。但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
“我明白了。”她郑重点头,“我会设法留意。”
莫先生眼中露出一丝赞许:“有劳世子妃。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莫强求。”
送走莫先生,沈清辞独自在房中沉思良久。百草轩……这个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的香料铺,果然与东南的漩涡紧密相连。她回想起之前查到的,三房曾大量采购“海芙蓉”,而百草轩东家又匆匆南下……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鬼哭岛”和那个神秘的“黑帆”组织。
她铺开纸笔,将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百草轩、鬼哭岛、黑帆以及东南海贸的零碎信息,一一罗列出来,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坚毅的侧脸。她知道,自己虽在京城,但此刻所做的每一点努力,都可能关系到千里之外那个人的生死,关系到东南战局的成败。
砺剑待时,她虽不能亲临战阵,但也要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为他扫清迷雾,提供最关键的助力。这份千里之外的牵挂与努力,是她无声的誓言,也是她在这场命运博弈中,为自己争取的立足之地。
夜色渐深,而沈清辞房中的灯火,久久未熄。一场围绕东南战局的、更加隐秘的暗战,已在京城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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