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
瞎眼老鬼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回荡在阴冷潮湿的陋巷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
录功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几乎要给对方跪下：“前辈……我们……我们是奉孟婆大人之命……”
他的话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打断了。
程诺站在他身前，身形笔直，神色平静得不像话。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慌乱，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老鬼佝偻的身影、那口半人高的瓦罐，以及周围墙壁上每一道湿滑的苔痕。
一连串的数据在程诺的意识深处流淌而过。他没有理会老鬼那句充满压迫感的“迟到”，而是将整个局面迅速在脑海中构建成一个项目模型。
“迟到？”老鬼似乎对程诺的平静感到不满，空洞的眼眶转向他，“孟婆的汤，过了时辰，可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身边的瓦罐，发出“梆、梆”的闷响。
“过期的汤，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这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录功曹冷汗涔涔，正要开口辩解，却再次被程诺拦下。
“前辈。”
程诺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半分恳求的意味。
“在讨论后果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拉齐一下目标。”
“拉齐……目标？”老鬼的动作僵住了，沙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错愕。
录功曹也懵了，这是什么词？跟鬼神谈“拉齐目标”？程诺大人是不是急糊涂了？
程诺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您的问题，表面上看是我‘迟到’了。但核心问题是，您手上的‘交付物’，也就是这罐汤，它的‘时效性’出了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空气。
“由于交付延期，导致您的‘库存风险’正在激增。对吗？”
“库存……风险？”老鬼彻底愣住了，他活了上千年，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词汇组合。
程诺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现在不是我来求您施舍线索。而是我，来为您提供一个紧急风险处置方案。”
程诺往前踏了一步，气场瞬间反转。
“现在，您有兴趣听听我的解决方案吗？”
陋巷里死一般的寂静。
录功曹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种闻所未闻的力量无情地撕碎、重组。
这……这是在跟枉死城里最难缠的老怪物谈判？
这分明是在开项目启动会啊！
瞎眼老鬼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外的表情——茫然。
他精心营造的神秘、威严和压迫感，在对方一连串“交付物”、“时效性”、“库存风险”、“解决方案”的词汇轰炸下，如同纸糊的城墙，轰然倒塌。
什么情况？
这小鬼在说什么天书？
他不是应该跪地求饶，或者拿出什么宝贝来交换吗？
怎么变成他在“提供方案”了？
“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鬼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色厉内荏。
程诺却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智力碾压的自信。
“前辈，别装了。这罐‘汤’对您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拿捏我们的筹码。”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
“它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即将失控的‘库存炸弹’！”
“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恐怕不是被汤吸引来的，而是这汤本身即将变成‘不干净的东西’吧？一旦过了某个临界点，它就会彻底失控，给您带来天大的麻烦。”
程诺每说一句，老鬼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
“我猜，您比我更急着处理掉这个‘烂摊子’。我迟到，不是我的损失，而是加剧了您的风险敞口。”
“我说的，对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老鬼的心防之上。
老鬼彻底沉默了。
他那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程诺，仿佛要将这个年轻的魂体看穿。但他什么也看不透，只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陌生逻辑，将他牢牢掌控。
他引以为傲的千年阅历、故弄玄虚的手段，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原始。
良久，他那佝偻的背似乎又塌下去几分，浑身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小鬼，究竟是什么来头？”
老鬼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惊疑。
“孟婆那老婆子，从哪找来你这种……怪物？”
程诺知道，他赢了。
“我是谁不重要。”他淡然道，“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解决问题。现在，作为交换，请把真正的线索告诉我。”
老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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